编者按: 本文为读者投稿,作者董鹏,一位从业20多年的著名DJ,汪峰工作室核心人员。
初识李欧,情感复杂。
去年夏天的一个午后,他来工作室见老汪,没有寒暄就抛出一句话:汪峰我做专辑没有缩混的钱了,我想了想,只有找你借了……
老汪要了卡号,出去让财务马上把钱打给他。
李欧穿得像大望路上任何一个异乡客,比不修边幅还要随意再乱一些,他口吃:“五年了,一直在磕这第三张(专辑),乐手都没跟我要一分钱,录音棚是免费的,但这次请人缩混,再不给点儿钱,可能无法保证唱片的质量了……”
我在脑子里搜索李欧的歌,想起来之前有首《撞南墙》:“我不管南墙有多厚,大不了头破血流。”
做了20多年DJ,见到过不少困苦的音乐人,唉声叹气的样子,都有“自闭式倾诉”的狂欲,发怨式泄愤听多了,让我觉得好像是有人逼Ta们写歌和唱歌。
李欧上大学“动了写歌这一念”是因为:一半因为喜欢,一半因为跟女生吹过的牛逼。那时候他在中央音乐学院的地下室里,看到汪峰的“鲍家街43号”唱布鲁斯,觉得太他妈好听了,他说:老汪的状况跟我现在差不多,经常去敲我宿舍的门,说没吉他弦了。
“汪峰一直在帮我,他教我唱歌,在学校的琴房里,他抱住我的肚子说,腹式呼吸,这里用力;我们俩坐在一辆蓝色的车里,后来他写了《再见二十世纪》,我告诉你那辆蓝色的车是一辆奥拓,你想像我一米九猫着腰两手一直攥着脚脖子……”
李欧是个东北人,东北人都是段子手,他说初来北京的时候结巴严重,老师跟他说,讲话之前咽几次口水可以缓解…一天老乡聚会喝大散局,一哥们儿忽厉:欧爷你看上我女朋友了,因为你一直对我女朋友在咽口水!
他从没因为自己口吃而自卑,他一帮朋友甚至建议:你写那么一首歌“欧欧耶,欧欧欧耶”,多适合你啊。
李欧有过那么一段经历,写过些类似网络歌曲的东西,后来被自己恶心到了,一把火把那些歌全烧了;为了生计唱了很多夜场:朋友们,让我看到你们举起的双手!——“我恨这个但不知道怎么爱这个,有一天我写了个微博:妈妈,我必须坚持,因为他们太假了……他们把音乐往死里弄……妈妈我爱你,不想让你失望。”
“在2014年的时候,我给老汪发了几首Demo,他跟我聊了半个小时,关于旋律写作和歌词修改的建议,我特别相信他,因为过了十几年他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他听的东西很多,他是我的偶像也是我的榜样,当然创作这一点我比不上他,他已经写了700首歌儿了吧?”
聊到他的个人经历,他老“跳戏”,不断地讲老汪和侯都都给他的帮助多么大,还讲:我希望日子能过得好一点儿,将来报答他们和我的家人。
“2011年的时候,我老婆怀孕了,当时我正在沈阳当老狼的演出嘉宾,她说今天去医院查了,是双胞胎,我当时一屁股坐到地上,拿什么养活这俩娃啊?!我准备去簋街卖唱,买了十套吉他弦找到我之前资助过的一个簋街卖唱歌手探讨经验,他一下就跟我急了,欧哥你千万别来,你来我就给你捣乱,你的创作曾经打动过我,你必须坚持写歌儿!”
“后来我回到家,那时候还有msn,我哥们儿说活下去才有希望,给我带来了启发,我顺着写了一本小说就叫《努力的活着》,写完弄丢了,但小说中的句子都留在这首歌里了。”
有了孩子之后,李欧希望自己是孩子眼中的硬汉,条件比之前更艰苦了些,北京南城的家里多了两个人,他只得去公园写歌,冬天太冷就只能去澡堂子,他说有时候太累了,站着都能睡着。
决定出第三张专辑的时候,他又找到了一直合作的编曲朋友侯都都,侯都都问他:有公司了吗他说没有,预算是多少他说没有,你有啥?我有歌还有你……侯都都说:好吧。
就像他找老汪,老汪也一分钟没琢磨就给他打了钱。
我经常想,李欧是幸运的,他基本上与这个时代脱节,没有智能手机不会刷朋友圈儿,却有一大堆朋友乐意帮助他,他们走过了怎样的共同岁月?绝非只停留在怀旧的互信基础上,这种长时间的彼此照应是如何形成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像李欧跟我讲到的:我的现在就跟老汪十几前状况相似呢。
对于自己的“不幸运”,也就是签约发前两张唱片的经历,他总是轻言带过:那时候原创音乐的环境太操蛋了,又怨得了谁呢?
深夜胃疼,去李欧的微博上逛了逛,发现了这张图,发现前文赘述都不能写尽所谓“坚持的意义”……
他也许曾经是唱片时代的“悲剧人物”,但现在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平民英雄”。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