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马拉松。
最近有关“孔乙己”的话题很火,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彻头彻尾脱下了“长衫”的人:
骆华忠。
2021年5月,他在贴吧上发布了一篇名为《躺平即是正义》的帖子,分享着自己近两年的生活:
没工作、家里蹲、低欲望、低消费。
在年轻人们厌倦了衡水模式、不吃“996是福报”那一套、扎堆去鹤岗买房、每天钻研摸鱼和佛系笑话的时代,帖子瞬间引爆网络。
骆华忠也因此被冠上“躺平教教主“的称号。
躺平学横空出世,几乎扎进了所有打工人的内心。
这种冲击,使得他们对原本螺丝钉般的生活开始发问:
我非如此不可吗?
骆华忠又与众人期待和想象中的不同。
他不懒惰,更不废物,甚至在思维上十分活跃。
不是典型的、标签式的反主流,突破着人们对“躺平族”死肥宅式的想象。
他的身体力行与思想表达均昭示着:
“躺平”是一种缓冲,而不是目的。
不必为了躺平而躺平。
也不为了偷懒而躺平。
它最大的意义在于,告诉那些正疲惫不堪的人们,起码还有这条后路可走。
因为人生永远有后路可走。
生活无非衣、食、住、行,骆华忠以躺平的方式安排得还算妥当。
他带着5万块钱存款开始了自己的躺平生活。
穿衣服,只要暖和。现在的衣服质量都很好,好几年都穿不坏一件。
出行,主打的是清洁能源,双脚、自行车、电动车,奢侈的时候出趟远门,他会坐绿皮火车。
最重要的还是住和吃。
骆华忠住在自己老家的自建楼房中,位于杭州市下辖的建德市的一个小乡村,风景秀丽。
和父母同住在自建楼房里,二楼是他的空间。
目光所及之处,最大的感触是空旷二字。
没有大电视机,没有拼多多投影仪,更没有“死肥宅”标配的电竞座椅。
只有陈年老家具和塑料衣柜、塑料鞋盒。
同时也能看到,屋子空旷却也干净,骆华忠自己做家务,习惯了整洁。
关于吃,他一日三餐的主食是面条。
5块钱能买4份大碗的面。
另外,为保持营养,他还积极发展起农业:
养了七只母鸡、五只母鸭,自家菜地种着青椒、黄瓜、茄子和西红柿。
除了食物,最大的开销就是水电费,所以他十分注重节约用电,能不开灯,就不开灯。
所有的费用加在一起,每个月大概200元左右,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用不着啃老。
维持生存的基本要素并不昂贵。
收入由两大块构成:
打游戏、当群演。
他从高中时开始钻研一款名为《传奇》游戏,现在已经没有网瘾,靠着打游戏卖装备换钱。
这笔收入虽然不固定,但每个月也能有几百一千进账,足够覆盖他的开销。
他还会去横店当群演,横店离家不远,三个小时车程。
他喜欢当群演时自由自在的感觉,想演了就找“猎头”抢戏,不想演了就发呆休息。
比起大明星,他更能掌控自己。
每年大概去待上1~2个月,剧组只管盒饭和每天一两百块钱的工资,再加上不算便宜的房租,每次去也攒不下多少钱。
用他的话说,不全为了钱,图个新鲜,每次去都能参演十几部电视剧,过足了瘾几句回来。
人生的高光时刻,骆华忠与赵丽颖同了屏,后来被吧友们津津乐道,成为名场面:
讲完了生存,还有生活。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饮食这块儿解决了,男女这块倒是真指望不上。
在偏远的浙江西部山村,没有人愿意和躺平了的骆华忠谈恋爱。
今年33岁的骆华忠,至今的恋爱经历屈指可数。
印象深刻的一次是与一个卖窗帘的女孩。
她在亲戚的窗帘店里帮忙,到他家装窗帘,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她喜欢赵丽颖,后来他在横店和赵丽颖演“对手戏”,会偷偷拍照片给她。
喜欢她,却没有表白。
你看,这甚至不算一次恋爱经历,因为他没有表白,只是默默喜欢她,又默默看她结婚,看她生孩子,看她在朋友圈分享一堆鸡汤文,逐渐变成自己不认识的人。
久而久之,他厌倦了“爱情”,认为消费社会中践踏了恋爱观,谈恋爱需要靠金钱来维护关系。
这样的关系,既不浪漫,也不可靠。
这的确是现实,但骆华忠拒绝接受这样的现实,于是只好打光棍。
在他看来,不是“只好”打光棍,而是“接受”打光棍。
熊掌太大,鱼肉挺好。
但人活一天总要消磨24小时,不谈恋爱总得干点别的。
于是他去游泳。
当然不是去游泳馆,而是去天然泳池,新安江。
他对这片泳池相当满意,距离近,电瓶车30分钟可到,且水极清澈,附近是农夫山泉的基地,又开阔。
除了游泳,就是读书。
读哲学、社会学、心理学。
高中辍学的他,嘴巴里经常蹦出伊壁鸠鲁、马克思·韦伯等人文学科高峰。
学以致用,他将自己的“躺平学”视为一次“后现代主义的冲突与反抗”,解构着绵延千百年的传统成功学叙事。
也因此,众多吧友冠以他另一个外号,“批话家”(满嘴胡说八道的意思,含褒义),并称他的话为“瘸腿民哲”(骆华忠跛脚)。
在贴吧,比起韦伯们的高谈阔论,骆华忠的“批话”显然更深入人心,是国外先进理论一次成功的本土化。
关于自己,他始终保持怀疑,展现出对生活方向的掌控:
“我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过这样的生活,明天我可能会质疑自己现在的生活,但是我现在感觉非常平静非常快乐。即使有一天我回去上班了,我还是会坚持“人本”的思想,我不会让外界的价值观重新支配我。”
你以为他糊涂,当他其实比谁想得都清楚。
身子躺平了,大脑却没有躺平。
关于养老,他只好当起甩手掌柜,因为父母有足够的养老金。
他尽可能打理好自己的生活,不成为负累。
面对来自道德高地的指责,他如此回应,“让父母开心不是我的义务”。
“躺平、放弃生育,这些我都没有和家人说起。人要独立一些,应当孝敬父母,但自己的人生应该自己决定。”
生死轮回,落叶归根。
关于父母,似乎也无法将他定义为残忍。
骆华忠出生于1990年,搭上了90后最早那趟班车。
17岁那年,因沉迷网络游戏《传奇》,他从职业高中辍学,好友发表了一段“伤仲永”式的评论:
“他小学到中学成绩都很好,会写东西,如果当时没沉迷游戏,好好读书考大学,现在应该是一名优秀的文科生。”
当然,人生的剧本从来就没有“如果”这一说。
爸妈都是农民,没坚持让他继续上学。
17岁那年,辍学后并没有逍遥的时间,而是被家人介绍进入汽车喷漆厂当学徒。
干了一年多,因为喷漆厂化学气味过于刺鼻跑路,去了一家轮胎厂当苦力。
他站在流水线的尽头,把握最后一个环节,拉出到达眼前的汽车内胎,每天重复十二个钟头。
2013年,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他体重成功飙升至240斤,体重1米81。
健身,从来进入中产阶级之后才能享受的游戏。
2014年,他跑去苏州寻生计。中介把他投进一家电子工厂。
上万人的厂房,工人们螺丝钉般有条不紊工作着,纪律极为严苛。
他没见过如此阵仗,从前接纳他的都是些小作坊。
这一次“向上跃迁”的机会他没把握住,再一次提桶跑路。
后来又北上闯荡,但没想到连北漂都没做成,直接被拉进了传销组织。
2016年,他干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骑行川藏线。从成都出发,骑车去拉萨,25天时间。
或许是这一次骑行,骆华忠内心的螺丝松动了。
他看见了更多的“人”,更广阔的天地。
细心的朋友或许已经发现,骆华忠在贴吧注册的ID名为“好心的旅行家”。
事实上,他的双腿勤快到与“躺平”二字毫不搭边。
2016年的第二件大事,是回老家,合伙跟朋友开起了移动营业厅。
摇身一变成了个体户,不再是打工仔了。
可惜好景不长,2017年朋友结婚,他退出了营业厅。
即使朋友不开口他也明白,朋友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如今又有了家室,一个小小的营业厅容不下他这样一个漂来漂去的人。
为了这份2009年做保安时收获的友谊,他主动把营业厅交了出去。
2018年,他又去了深圳,在声名远播的三和人才市场浑水摸鱼。
那是中国最魔幻的打工世界,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场景:
有人举着牌子喊“谁要去卖血浆”,一堆人听到后迅速围了上去,挤着说“我要报名”。
就为了350元的报酬。
许三观卖血记的故事,依旧在藏污纳垢的阴暗角落里流通。
他感到巨大的虚无与荒唐。
2018年,他去横店跑龙套。
这张在互联网出圈的躺尸照,诞生于《浣溪沙》的拍摄现场。
当时,前8个报名的群演能演上刺客,他成功抢到名额。
只是因为胖,从头到脚黑色的夜行衣穿上,显得臃肿别扭。
仍在纠结整理着装之时,导演一声令下:
“你们躺下吧,刺客死了!”
2019年,他正式有了躺平的想法。
躺平前,他耗费十几年时间,游走于大都市和小工厂之间。
干过五花八门的工作:保安、苦力、流水线工人、化工厂里的化验员……但没有一份工作持续时间超过2年。
打工不行,创业也不行,开营业厅,开淘宝店,终究未果。
仔细观摩完骆华忠的人生剧本,你或许觉得很惨。
但更惨的是,这才是大部分人的人生。
哪儿来那么多成功者?
从小到大所有的教育都在鞭策我们冲向成功,却没人教导我们如何面对失败,接受失败。
明明失败才是人生的常态。
对普通人来说,籍籍无名已是万幸。
无论是杀马特、躺平族、小镇做题家、还是时至今日的孔乙己们,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
脱下长衫,即脱下虚荣心,脱下对自己的苛责,脱下对规则的驯从。
康德说过,人是目的,而非手段。
当意识到自己成为某种耗材时,即将到来的是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生活的时刻。
还是那句话,人生是旷野,而非轨道。
该躺平就躺平,该站立就站立,该攀登就攀登。
但是不跪。
不跪着,才能把日子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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