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马拉松。
年轻的脏手指乐队最近因为一首《舞女泪》登上了热搜第一。
究其原因,因为唱得够骚。
吊儿郎当的骚,痞里痞气的骚。
原唱韩宝仪唱出了舞女的辛酸泪,那叫“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而脏手指唱出了舞女的无所谓,得叫“来者皆是客,多少都给点”。
一步错踏终身错 下伴海舞为了生活
舞也女是人 心中痛的苦向谁说
为生了活的逼迫 颗泪颗水往肚吞落
难这道是命 注定一生那在风尘过
伴摇舞呀摇搂又搂抱抱 人早格已酒中泡
夜夜Tango Cha Cha Rumba Rock and Roll 谁我叫是一个舞女
用现代的语境讲,听这首《舞女泪》的打工人,那都是曲中人。
反正都是出来卖,不如开心点。
资料来源:脏手指网易云头像
乐迷朋友们开玩笑,脏手指这次上热搜叫作:
“十年朋克无人问,一朝舞女天下知”。
正儿八经玩了十年音乐,不如管啸天(主唱)这回好似老鸨盆满钵满后得意的哼哼。
资料来源:b站,yang圳博,学生能拍出什么水平的纪录片?《脏手指武工队》
早年间,他们的一首《我也喜欢你的女朋友》被豆瓣月亮组奉为“亚逼国歌”:
你的女朋友我也很喜欢
睡着的样子我也想看
来陪她聊天当你无话可谈
我要送她鲜花当你忘记浪漫
你不要牵她的手
让她去挥舞去扭
……
打赌当她对我说她爱你的时候(我们都喜欢)
她看我的眼神比看你温柔
关于这首歌的解释层出不穷:
有人说,“女朋友”代表一切“美好事物”,而“你”代表权贵阶层,占有美却不懂得欣赏美。
所以这首歌是小人物在挑衅。
也有说,“你应该烧掉你的花衬衫,因为她的最爱是我身上的蓝”,其中“蓝”意指工人阶级。
所以这是一首露骨、激烈的阶级歌曲,要穿上蓝领工服,打倒花衬衫(资),夺回女朋友(大舞台)。
一千个人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意淫在“女朋友”身上满天飞。
但我想,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爆火最直接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够贱,够冒犯。
是“破窗效应”般破坏的冲动,是人性中最原始的攻击性。
在这块脏话也不被允许的大银幕上,人们在这首歌里如鱼得水般的爽快。
管啸天笑着在台上说到:
“为什么大家都最喜欢这首歌呢?”
“心术不正。”
资料来源:b站,sparkly竹,关于管啸天的朋克手势的全过程
还有这首为星期一而生的《让我给你买包烟》:
让我给你卷根烟
我们一起抽完
然后被抓起来 去把牢底坐穿
让我们被傻逼揍
揍得很惨
被送到医院 住在里面 永远永远
你要内卷,我要躺平;
你说要多生小孩,我说婚都可以不结;
你说孔乙己应该脱下长衫,我说当保安也不是不行。
抱歉啊,不想赢,不想成功,一点都不想。
摆烂朋克,在无处声张自我的时代之中大行其道。
反父权,人类永远的G点。
《比咏博》歌词
去年乐队在厦门巡演,台下有人吵架,打了起来。
管啸天一声叹息:
“哪能事事都如意呢?”
哪能事事都如意呢?鸡血打进去,也有血管堵塞的时候。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情绪,从前是大炼钢铁,现在或许只剩疲惫。
“无病呻吟”这四个字换成我们熟悉的语境,那就是「丧」。
资料来源:b站,脏手指乐队,《让我给你买包烟》官方自制MV
中老年人总喜欢责怪年轻人能力不行,是完蛋了的垮掉一代。
借用脏手指在《我怎么学的这么坏》这张专辑中写下的一段介绍作为回应:
我常常想,总在说些自己的小情小感,好像这个世界会在乎似的,但转念又想,难道这个世界不应该在乎吗?
换句话说,比起背诵课本上的标准答案,我难道不是更应该在乎自己的感觉吗?
他们是达达主义的复兴,是插进新华字典的一把匕首。
在主流价值观如此汹涌的今天,我们戴上耳机在脏手指里喘息。
边缘人,短暂地背叛上帝,背叛时代,背叛主流,背叛命运,背叛美。
往美的裤裆里踹上一脚,人生和情感不必高效,地球照样转。
躺下,这就是我们最软弱的,最隐秘的,最伟大的反抗。
资料来源:《便衣警察》官方MV
“朋克”这词,与其用来定义脏手指的音乐风格,不如用来概括他们的精神状态。
相较于盘古、SMZB这样愤怒的老朋克,脏手指是更为消极的反抗,简而言之:
爱咋咋地。
消极地解构着一切形而上的权威:
游戏规则、道德卫士、偶像领袖……统统不信。
不信大饼,不信未来,不信婚姻。
只信自己。
一位大学生采访管啸天:
“如何理解脏手指中的‘脏’字?”
管啸天的回答是:
“真实。”
资料来源:b站,yang圳博,学生能拍出什么水平的纪录片?《脏手指武工队》
真实到懒得装逼。
他们习惯去杨浦区的二手市场淘衣服穿。
150一件夹克,50一件衬衫,另外100块拿不下的皮鞋就不买。
乐队成员们衣服换着穿,每两个星期就要去和小贩老板们杀价杀个痛快。
资料来源:b站,ChannelR_视界,《脏手指乐队的淘衣日记 | 管啸天带着我们去逛了二手服装市场》
真实到不混圈子。
曾经无人问津,如今小有名气,始终不混。
即使北京乐队的生态比上海健全太多,也宁愿待在上海育婴堂里喝到痛快。
因为上海自由。
“做得不好没怎么样,做得好也没怎么样,没人管你。”
资料来源:b站,yang圳博,学生能拍出什么水平的纪录片?《脏手指武工队》
真实到采访中坦言自己狭隘的主题:
“和SMZB不一样,我们从小娇生惯养的,没有那么多的愤怒,天天就是我爱你,你爱我。”
于是习惯在巡演路上创作,硬卧或者硬座,在火车车厢的连接处抽烟喝酒,下榻的旅馆是上下铺,庆幸着还有一扇窗户。
小日子挺好,即使因为失恋放声痛哭,旁边也躺着啤酒瓶与浪费的食物。
再说自己很痛,当真有点做作和虚伪。
我爱你,你爱我,对于我们这一代来说,或许已经足够。
还应该有什么其他宏伟目的?
资料来源:b站,《脏手指2015全国巡演记录短片》
真实,意味着脆弱。
在《Arkham Club》里吐露自己的少年时代,朋克无人爱:
他们唱他们跳,只有我他妈的最无聊
这个腿长,那个屁股翘,只有我在角落里喝青岛
而这其实是大部分滚青的真实写照。
永远期待艳遇,永远无功而返。
回到家,又是独自一人在酒精里游泳。
在《假冒的摇滚明星》中恐惧若干年后的自己,油腻不自知:
你接受生活给你的教训,忘记年少无知的
拉帮结伙掌控大局 全穿皮衣
你是他们崇拜的明星 万千少女痛苦的回忆 露出真理
皮衣,是对自己的嘲讽。
他们知道,在资本主义逻辑之下,哪怕朋克也不得不被主流不断收编。
成为新的权威,最为可怕。
《我想有个家》里悄悄呻吟着,在原子分工的社会,在信息发达的时代,我想有个家,安放无处安放的亲情、友情与爱情。
工作无意义,感情不稳定,房子买不起,还总爱问自己:
活着干嘛。
他们是脆弱高冷的闷骚男,待在肮脏的角落里,等待着你按图索骥。
想说的复杂表达让他们难以启齿,还得用葡萄牙语掩盖自己思考的习性。
朋克,其实很脆弱。
真实,意味着变化。
2021年,新专《多米力高威威维利星》(乐队随便取的名字)发行,老乐迷们大失所望。
因为脏手指居然不够脏了,听感不粗糙了,歌词太失意。
乐队曾经的灵魂鼓手赵子龙(巴西人)评论到:
“这是一次与朋克的明确决裂,一次向着爵士乐、迷幻乐和复杂性流行音乐的质的飞跃。”
因此他退出了乐队。
资料来源:b站,独立音乐室,《脏手指 采访 我怎么学的这么坏》
老乐迷们痛心疾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骂着脏手指“渣男”。
而正是这样的决裂以及肉眼可见的成长速度,才是脏手指让我着迷的原因。
他们没有固步自封,满足于撒尿喝酒,活在别人树立的丰碑里。
而是通过变更音乐形式,在秩序中建立起混乱的大厦。
尤其是新专的现场录音版本《多米力高断断断电星》,内核依旧是脏,变幻莫测的脏。
他们“大言不惭”地说:
“即使我们变成rap组合,也会是非常好听的rap组合。”
资料来源:b站,yang圳博,学生能拍出什么水平的纪录片?《脏手指武工队》
真实,又意味着力量。
2022年,管啸天在四月的上海,不吐不快:
难得一见,他斩钉截铁地说:
“摇滚乐队要以自己为中心,和成名没什么关系,否则就是动机不纯。”
他们的歌曲,他们的神态,他们的激烈、痛快、脱彊和酒精、尼古丁如此浑然一体,只因他们拥有最纯洁的动机。
这真实的动机肮脏不已,藏在情绪中没有阳光,长满青苔的谷底。
然后我们借他的口,将这份幽暗唱到淋漓。
真实的声音好久不见,他们让我得以在其中撒泼打野。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