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在看许倬云在B站开的新账号,他的一个观点很有意思。
他直接把新冠叫做“瘟疫”。
对这起席卷全球的瘟疫而引起的人类恐慌,他的态度却是:与其说是瘟疫引起的,还不如说是长期累积起来的焦躁。
他举了个抗战时期逃难遇到瘟疫的例子。
一次他们逃难到某个村想落脚,全村十几口人,没想到只在村口碰到个老太,她说整村都完了。活的人也不敢进村,就在村外搭个棚子躲雨。第二天老太也去了,带队的老师就说“做个好事吧”。于是一伙儿把老太抬进屋里摆在床上,再赶到下一站通知当地长官,“上个村完了”。
许倬云没在否认疫情带给我们的影响,他想强调的是个因果问题:
“今天疫情带来的刺激,不该刺激出这么多焦躁不安。”
“大环境的烦躁是超过了瘟疫本身。”
什么是大环境的烦躁呢?
是工作只为糊口、是恋爱只看彩礼、是休闲只为放纵。是我们在扮演一个人,又像牲畜般活着的每个瞬间。
那对疫情笼罩下的焦虑、恐慌、紧张、迷茫又该作何解释呢?我们又该如何面对世界、与自己相处呢?
许倬云的观点是:安下心来、定下心来。
假定大环境就是这样,承认现实的环境,别动不动就喊口号“润出去”。一个不能实现的口号,只是对现实的逃避。
大环境动荡,正是向里看的机会。
大难之后自己反省,有经验之后,可能就看淡了。
许倬云之所以敢说“疫情引起的社会焦虑是个伪命题”,不是因为他已经92岁了,吃的饭比我们吃的盐还多。
而是他想活下来比我们难太多了。
“当你经历了死亡,你就对暂时的离散就不是那么着急了。当你看到哀鸿遍野的时候,就会知道有饭吃很好。这不是阿Q,而是让你理解,很多我们给生活附加上的、多出来的东西,很多时候只是看着好看而已。“
许倬云的“往里走、安顿自己”不是毒鸡汤。
他关乎一个人在变动的大时代中如何重塑自己?
我知道肯定会有人说疫情以来这种鸡汤喝得够多了,腻了;而且许倬云每次出镜都会拿一本自己的新书,不会就为了卖书吧?
如果知道许倬云的现状,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最近许倬云频繁提到死亡。
说自己已经92岁了,可能随时会死。因为一个92岁的老人晚上猝死是很可能的事情。他还没死,他还有点事想做。
他说这句话绝不是博同情,他从来都是一副双拐走天下,年轻时和太太的这张旅行照让人羡慕,身体的残疾从未矮化他的人格。
靠着一副拐杖从抗战时期的内地农村,一路走到台湾,再远渡重洋定居海外。这张是回国内大学演讲,原来一个人不能走路,也可以走遍全世界。
从上《十三邀》爆红以来,短短2年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变差。坐在轮椅上,身边都是拐棍。
手也不能打字,只能勉强借助科技完成日常工作。
这张今年7月接受采访的截图看的让人心疼,都说“老小孩”,人老了身体机能退行到和小孩一样,而到现在许倬云已经没多少身体自主权了,他被困在了轮椅上。
他对待死亡的态度是平静,但还能活着的每一天,他都在照常做自己的事。
而这样一个病痛缠身的古稀老人的工作量,恐怕比现在很多摆烂的年轻人更多。
“我92岁,我为什么要把工作推到明天做,我随时可能死。我不要留在一个活没做完的状态。”
他不仅出了2本新书,还在B站开了个专栏专门讲中外关系,每期至少半小时,至今已经连载24期。
一个一生被困在轮椅中的残缺之人,心灵之宽度竟能浩瀚如宇宙。
许倬云成名时已经是“王小波老师”,再提起他就是史学大师,这当然是个牛逼之人,牛逼人做牛逼事也属正常,我们常人哪能比?
可真正看许倬云的书,他的一生从来都是困苦。
他的父亲是军官。鬼子打来了他最后一个撤出去、鬼子打走了他又得第一个冲进去。求生不得求死无能时父亲对母亲说:不行我们就跳河。你抱一个,我抱一个。
而许倬云回忆这段往事却是哈哈大笑。
一个成长在抗战年代的残疾人该有多少次感受死亡的恐惧?他再提起却是自己每天都在看书,除非空袭躲在防空洞,因为太黑看不了书。
现在老了瘫痪了,手也不能动了。他觉得也挺好,因为“瘫痪了倒是安定了”。
从许倬云身上我学会一件事:这个世界怎样,全看你怎样看?
国庆期间我一直在读他的书,从讲中国历史的《万古江河》、到讲美国社会的《许倬云说美国》。
刚去美国的那段我记忆深刻,他是当作“货物”坐货船去的,海上漂流了几个月,那滋味不是人受的。航行途中遇到大浪,水手们还得用麻绳把他绑在轮椅上。
这段经历对别人来说是受罪,对许倬云来说却是他的美国观察记。
他看到美国人是怎样把殖民地人当奴隶、他看到美国是怎样利用先进科技掠夺别国资源、他看到地理和农业如何繁荣一个国家经济。
即使身体被困在方寸之间,只要用心看,也能看到全世界。
“要用一种远见,超越你所未见”。
这可能才是许倬云90高龄仍想走红的原因。
这个世界有太多“空心名人”。他们空有个名号,其余都是空的。后人再不知道他们曾做过啥,顶多背过几句名人名言。
但许倬云要的不是身后名,他不想只为个好名声活着。
即使已经92岁了,他还在工作。他一辈子都是老师,师者,传道授业也。他还想把自己跨越战争与和平、见证着东方的崛起与西方的衰落的经验告诉这个世界、告诉迷茫中的我们。
比如普遍迷茫的年代,为什么要工作?
这个问题的核心是“摆烂”。
当金钱带来的安全感崩塌,卖命打工倒不如躺着摆烂。
许倬云的回答是说自己,一个人工作到92岁,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在很早的时候就懂得,人生是一整片无法切割。9点是一个人生,5点以后又是另一个人生。没有,人是一贯的。有的人前半生很好,到后半生放纵。这一放纵,水出了闸,全体流光。人生在世,不能空闲,不能放松。不要说人生在世,我年轻,我舍得起丢掉时间,我会补回来时间,补不回来的。“
你躺平下来,你只有糊里糊涂躺在那儿,没有解决问题。时间不等你,时间不会原谅你。
再问年轻人要不要考公?
许倬云说重点不在考公,而是考公的目的。
许倬云说自己教了一辈子书,从助教开始要过三关才能拿到终身俸。但铁饭碗也不等于保险,如果系里同事一瞄说这个人不够格, “你受得了吗?”
“混日子并不叫你快乐,你没有成就感。”
“只有无可奈何之人,才会思考日子为什么过。”
职位有高低,但每个人手上正在做的那件事是平等的。重点不在是否考公,而是你有没有浪费世界放在你身上的资源?
许倬云并不想做人生导师,他一辈子从他自己开始、其实只在践行一件事:找到尊严。
他写史书,把中国放在世界文化的尺度中去考量,看中国文化如何影响世界,又是如何被世界影响?一个不了解过去的人也没有未来。往回望,才知道他的那句“中国不会亡、中国不能亡”意义有多重;向前看,又知道他凭啥说“美国霸权终将衰落,东方必然崛起”;
许倬云从来只做实用史学,他从小逃难时看见当地农民插秧、耕种,长大就关心历朝历代的农民有没有吃饱饭、能不能吃饱饭?
从“大我”到“小我”,他看到的是中华民族骨子里的自尊。
并且希望在一个普遍无意义的年代,我们都要有尊严的活着。
看事物不再看表象,思考问题也不再局限于欢喜哀愁或得与失。面对问题时,若能超越得失、悲喜等感受,外在现象对我们的影响就越来越小,我们的心就更稳定了。
我们如果能抓住这股天地正气,打造好自己的内心,我们的行为、情感就能通达天地与灵魂。
人生由你创造,由你自己铸造,由你自己塑造,由你自己培养。
你在改变你自己,也是在改变你自己的命运。
不要浪费世界放在你身上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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