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说说李翰祥的风月片。
可能很多人压根不认识这人，也不明白“风月片”的精准定义。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能是影史上对《金瓶梅》下手最多的男人。
一共拍过5部，主角从武松、到潘金莲再到西门庆。
剧情从金莲醉酒强上武松，到潘金莲和西门庆在葡萄架上玩起爱的小游戏。
我觉得拍的最好的当属1972年的《金瓶双艳》，“双艳”代表潘金莲和李瓶儿。
《金瓶梅》可以有各种拍法，李翰祥是贴着原著拍。
他甚至让现代女演员真的裹起小脚走路，并且这三寸金莲还直接推动剧情。
先看潘金莲的小脚。
说金莲和西门庆在王婆家吃酒，西门庆故意把筷子打翻在地，又佯装提问“大娘，你把我那根藏到哪儿去啦？”
潘金莲答：真是笑话，你那根有什么好？
西门庆就知道这骚娘们也有意。他假装在桌底找筷子，再一把握住了潘金莲的小脚。
捉住小脚，既有挑逗之意，也有对金莲露出马脚的调侃。
等潘金莲毒死武大郎，成功嫁入西门庆家。洞房花烛夜偏遇到花子虚要量她的脚，究竟是不是三寸金莲？
西门庆上前制止，便遇到了花子虚的老婆李瓶儿。
这李瓶儿的脚有多大，西门庆也要亲自量一量。
于是又在花子虚家吃酒，席间花子虚把李瓶儿的小鞋脱掉，装着酒杯开始行酒令，输家被罚喝下这碗酒。
西门庆倒没喝，他倒是趁所有人醉酒，和李瓶儿暗渡陈仓。
有人据此传李翰祥是恋足癖，其实他是照着史实来的，自古知识分子的性癖就在女人缠起的小脚上。
李翰祥是学者型导演。
之所以要拍风月片，一个是大势所趋，观众爱看。一个是个人私心，先靠拍黄片赚钱，再去拍历史片。这才有了后来刘晓庆《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一代妖后》的“慈禧三部曲”。
知识分子拍《金瓶梅》的最大好处是他真的读过这本书，所以他的潘金莲反而是最骚的。
李翰祥特意选了个不算传统美女，嘴角还有颗媒婆痣的女演员，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碎嘴的市斤妇女。
刚好符合潘金莲小门小户的市井出身。
像西门庆这样的人，黑白两道通吃，啥样的美人没见过？恰恰就是这种泼辣的野味吃起来香。
潘金莲嫁入西门家以后，既没有正室地位稳固、又没有孟玉楼有钱、甚至李瓶儿都能得到西门庆的一点真心，她想在这个家立足，唯有想着法子色诱。
所以她和西门庆的关系，是带点SM性质的。
这才有了举世闻名的“金莲醉卧葡萄架”。
李翰祥是怎么拍的呢？
拍美人，先拍色泽丰盈、汁水饱满的葡萄。所谓食色性也，西门庆发现了衣衫不整的美人。
再到葡萄架下的小游戏，白日宣淫在古代是连西门庆也要嘱咐丫头“把四角门都关上，不准旁人进来”的龌龊事。
太美或太纯的女演员都会让观众升起道德感。
就得是这种市井泼妇样的，她没有羞耻感，反而是你一扭捏她就会破口大骂“装什么装”？
无道德，最自由。
所以这种带颗媒婆痣的“骚寡妇”类型是李翰祥的最爱。
他不需要波霸，因为他的风月片不是卖肉片。
李翰祥风月片的第二个特点是：好玩、好笑。
1972年拍的《风月奇谭》由3个小故事串起来，每个不过30分钟，看完真叫人忍俊不禁、回味无穷。
第一个故事叫《捉奸计》，说的是老夫少妻的女人熬不住，要和粗壮的铁匠偷情。
电影怎么写他俩有一腿的呢？
女人的店铺里卖夜壶，当时的夜壶是分大小尺寸的。铁匠的老婆来买夜壶，女人二话不说就拿起个最大的。
作为对比，等会儿又来个男顾客买夜壶。女人拿了个小号的，男顾客却点名要最小的。女人委婉提醒，最小号是给孩子用的。男顾客则说：够用就行。
一个夜壶的对比，就说明女人为啥要偷汉了。
那具体怎么偷呢？
很简单，一根红丝线，一头绑在女人脚上，一头穿过窗户落到墙根。
铁匠只需隔窗拉动红线，女人就知道铁匠来了。
偷多了总是要出事了，女人的老公还是发现了。第二天他把女人的红线剪断缠在自己脚上，准备捉奸成双、扭送官府、判这对奸夫淫妇一个浸猪笼。
可这根线先被窗外的野猫盯上，又被帮工的老婆子看见，老婆子不知内情在窗外扯动红线，另一头连着的男人别提有多憋屈。
《风月奇谭》的3个故事，其中有2个故事改编自《十日谈》。
这是风月片的起步阶段，多改编自外国文学作品。
但李翰祥并不甘心只做个汉化翻译，《风月奇谭》的第二个故事《畸婚记》就是根据社会风俗改编。
为了尽早传宗接代，当时流行8岁小儿娶20岁黄花大姑娘。
小孩还在玩泥巴撒尿的阶段，自然不通房事，这时就需要请个老鸨来教。
这段完美说明了中式语言的博大谨慎，一个性器官能有500种称呼：人道、马藏、竹迎、鱼翘、慧穴、士峰。
老鸨又教：天在上，地在下；日在上，月在下。男人在上，女人在下。否则就要五劳七伤。
没想到洞房当天，新娘子的情夫事先埋伏起来，把小少爷绑在椅子上演起了活春宫。
可怜小少爷还按照老鸨所说，不由发出了“五劳七伤”的感叹。
从这个故事也能看出李翰祥风月片的笑点，取自最市井的生活。
饮食男女，性就是生活中最普通的一件事。
李翰祥的风月片在上世纪70年代纵横影坛。
当时有个笑话，说观众只买账两种动作片。一种是李小龙的动作片，一种是李翰祥的动作片。
和李翰祥同批的风月片导演，都是注重影片美感大于奇技淫巧。
比如何藩，把风月片当艺术片拍，算是在色情事业上实现了自己对摄影技术的极致追求。
但随着风月片的大火，各种跟风者也来了。
你露的多，我露的更火。直到1988年香港推出影片分级制度，三级片成为市场顶流。
1991年李翰祥复制自己，又拍了部潘金莲和李瓶儿争西门庆的《金瓶风月》。
这部片尺度更大，露的更多；为了吸引眼球还添加了各种怪力乱神的内容，但成片质量已经和市场上的三级片没有区别了。
17年前的《金瓶双艳》，西门庆和李瓶儿偷完情，爬上梯子准备回到自家院子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李瓶儿眼含春情、面露不舍。
这版李瓶儿选的极好，不同于潘金莲的俗辣，她温柔且痴情。两人像红白玫瑰，让人同时娶回了圣母和荡妇。
但17年后的《金瓶风月》，潘金莲和李瓶儿已经傻傻分不清楚了，两人仿佛赶场般，脱衣办事然后下班。
最狗血是结尾。
国人的矛盾之处在于，爱看点搞黄色的，看完又要批判人性堕落。
所以一般情色片结尾处都要让享尽齐人之福的男主角不得好死，作为导演站在道德一方的证明。
而片子最后以潘金莲被性虐、李瓶儿堕入空门为结局，实际上还是迎合了观众的猎奇心态。
当然这也是李翰祥的无奈之选，个人之力无法扭转社会潮流。当所有人都只要直白的暴露，花再多心思也只是白费功夫。
1996年，李翰祥赴北京拍摄四十集大型历史剧《火烧阿房宫》，拍摄期间心脏病复发去世，人生最后一刻留给了他最爱的电影。
曾有人评价李翰祥的风月片“艳情而不色情，风流而不下流”。
真正油在嘴上，骚在骨中。
但市场从来劣币驱逐良币，风月片早已被更低俗的三级片取代。
李翰祥嬉笑怒骂式风月片的消亡让人惋惜：我们曾经有这样有趣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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