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马拉松。
今天向大家介绍的音乐人,给Beyond作过词,给梁静茹写过歌,伍佰&china blue给他编过曲,但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草根。
他用一把木吉他玩摇滚,玩朋克。
要说他与其他独立音乐人最大的区别是:
别人用愤怒玩朋克,而他用幽默。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的现场曲目远多于录音棚作品,激烈和搞笑得一塌糊涂。
1963年生人的他今年已经59岁,即将耳顺之年,但我还是愿意叫他的江湖浪名:
狗毛。
所谓“狗毛”,就是不装B。
以下内容来自摇滚客&狗毛专访。
狗毛身上有很多标签:
音乐艺术家、滚石艺人、给无数大牌写过歌的幕后工作者、音乐总监……
还有退伍军人、厨子、餐厅老板……
但我想,如果非要贴标签,那他的标签一定是“不装”,就做一个嘻嘻哈哈的草根。
我问他,如果美食和音乐只能选择一个,会怎么选?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当然选美食了!最爱上海生煎!”
当初学吉他是单纯觉得酷,喜欢。
高中没毕业的他进入专科学校,结果专科学校的二年级念了足足三年,还是没能毕得了业。
辍学后去学了厨师,原因是当兵后想去炊事班,可以少跑一点步,最后真的如愿以偿。
因为太不守规矩,退伍前一天还在被关禁闭。
第二天出了军区大门,别人的感觉是光荣退伍,他的感觉却是刑满释放、重见天日。
退伍后进入电视台做美工道具,脏活累活做得勤恳,之后经朋友介绍去了滚石传播部。
后经小虫赏识和提拔,才得以从滚石的传播部转入制作部,成为他的助理,对此他十分感激。
从此“咸鱼翻身”,进入音乐圈。
做小虫的助理时,他给很多大牌写歌、作词:
Beyond、梁静茹、齐秦、李丽芬、万芳、黄莺莺……
曾经,小虫展示自己半年可以拿到“巨额”的歌曲版税,劝他多写流行歌,可他拒绝:
“我真的不太爱写流行歌啊,也不太爱跟唱片公司企划的人打交道。他两手一摊,说随我去了。”
仿佛是对着漂走的天文数字,他说到:
“没关系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
也正如万青歌词里唱,用灵魂换稻米。
狗毛的意思是,老子不换。
功夫不负有心人,日积月累之后狗毛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1994年发行的个人首张专辑《冲动》,无论是个人还是小虫、滚石公司,都下了很大功夫,还请来伍佰&china blue给他编曲。
他感谢周围人的付出,但始终觉得这张专辑有些不对劲。
后来他明白,问题出在太精致了,那股骚劲给他扒下来了。
他说,太装了,不喜欢那种感觉,精致到有点认不出自己。
“专辑也就卖了一万多张”,在拿到在旁人看来不错的成绩之后,他却选择了离开滚石。
这一年他31岁,但他还是想活得像19岁写的那首歌一样,《简简单单》。
第二张专辑发行于2003年,时隔9年,狗毛完全回归了自己,《Live is Life》整张专辑都是痛快的放浪弹唱。
他走出录音室,走进自己真正的归属地,Livehouse和街头酒馆。
按理说已经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但他却这样回顾这九年:
九年
可以抽掉65700根的香烟
可以喝掉16425公升的啤酒
可以睡掉26280小时的觉
可以花掉3240000的新台币
让家人对我的忍耐指数达到极限
让自己对自己感到厌烦
去卖牛肉面吗
找个女人结婚吗
继续繁殖下一代?!
再说吧
路还没走完呢!
本该背负责任(贷款)的年纪,他却像燃烧的陨石一样生活。
整张专辑我最喜欢那首《解放》,歌词简单到令人发指:
解放好舒服
小便好舒服
喝酒好舒服
打炮好舒服
这首歌首次被收录在1997年发行的专辑《七月一日生》中,以庆祝香港回归。
共同录制这张专辑的还有崔健、黑豹、胡德夫。
那时候我们坚定地认为,大俗即大雅,也能充分接受狗毛身上的幽默。
我怀念这种幽默,正如怀念那些年相声台上的黄段子。
用不着咬字精准的假唱,也用不着装腔作势。
张悬说,多数人都知道自己简简单单,但是心拒不承认。
狗毛承认,不管多少岁了,他都大大方方地承认,并且这样一以贯之地活下去:
“人生一场游戏,使劲玩儿嘛,别装B。”
专辑发行的第二年,2004年,他从台北搬到了北京,他说:
“我要去大陆感受摇滚乐的黄金年代。”
这一住就是十八年。
来到北京之后,他如鱼得水,和声音碎片的贝斯手曹操合租在菊儿胡同的四合院里,白天做音乐,晚上泡在“疆进酒”酒吧。
北京的四合院住着格外亲切,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台北住的眷村。
2004年,中国摇滚乐黄金年代的尾巴。
整日,他和张玮玮、郭龙、万晓利等一票独立音乐人窝在“疆进酒”的阁楼上玩音乐、喝啤酒、抽香烟。
狗毛与张玮玮
谈及那段时光,狗毛的语气柔软下来,一头扎进了回忆:
“我们啊,常常三五小聚,发展到后来甚至半夜二三十个人走在马路上,也不是互相都认识,演出完就去喝酒,第二天睡醒都不知道是谁结的账。”
“谁喝到最后一个,谁开心了,谁就结账。”
“有时候也是我买单,可是哪有钱呢?就是便宜啊,太便宜了。”
我以为他要戴着滤镜大谈特谈江湖回忆,炫耀义气,没想到需要被强调竟然是酒水便宜。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说起那段时光,狗毛没有抱怨只是回光返照般的尾巴,而是庆幸自己赶上了这趟末班车。
2008年,为了喝酒更方便,他直接在“江湖“酒吧旁边开了个“大杂院主食厨房”。
日后,这间食堂无心插柳柳成荫,还结下了另外一段良缘。
来自《没够》
2010年,狗毛开始了自己的全国巡演,巡演场地集中于中国的南方城市。
和他一起巡演的朋友“巫婆”和“半袖”这样形容这趟旅程:
“一场美丽的春梦。在蠢蠢欲动的春天,总想要做一些事,比如喝醉,比如发情,比如唱歌,比如一场去往南方的旅行。”
这场巡演有一个实在俏皮的名字,“狗南旅”。
狗毛印象最深的有两场演出。
第一场是杭州,场地老板和员工都自己买了演出票,他说在台湾没碰见过。
第二场是福州,场地方居然没有音响设备,没有麦克风,他就拉着嗓子唱:
“来得观众很多,没撤退,唱完喉咙都废了。”
“狗南旅”的巡演现场也发行成为了他个人的第三张专辑。
歌曲的评论区分为两类,大相径庭:
第一类是耳机用户,抱怨录音实在太烂。
第二类是现场观众,称赞狗毛酒后的演出太棒。
歌词沉重,充满批判性:
有时候我也喜欢
骂骂政治谈谈经济
有时候我也感到
乌烟瘴气令人无力
有时候我也希望
冲下云端拯救好人
但我也知道世上毕竟
没有超人
但他总是用酒后的嗝声和笑声中断的人们已经酝酿好的、准备愁苦起来的思绪。
对此他解释到:
笑基本上是愉悦的,但也有尴尬、不好意思、无奈或突然心生歹意…
英文Live有诸多意思,可以解释为现场、生命、活着。
狗毛把它解释为,在现场活着。
或许精致的标签对狗毛来说都太过苍白和微不足道,想要真正了解狗毛,不能从耳机出发,而是要去现场,在现场和他干一杯,或者干一瓶。
他真的会跟你干酒醉。
再后来,摇滚乐手们作鸟兽散,黄金时代谢幕。
张玮玮和郭龙去了大理,众多朋友也四散离开北京。
我问狗毛,十八年来北京千变万化,物价飞涨,如何维持生计,房贷车贷又如何是好?
他大笑着说:
“我会做饭,还会做音乐,现在也有房子住。”
在北京最爱逛公园和菜市场,不要钱。
我问他,怎么不回台北养老。
他笑着说,大陆很大,北京也很大,始终新鲜。
我问他,是否想家。
他说,想啊,每年都会回台北探亲。
近三年来因为疫情,第一年他回去,因为不想回北京被隔离,被迫在台北待了九个月;第二年返程时在上海隔离了14天;去年因为怕麻烦,干脆没回。
讲起麻烦事他却笑着,演出时唱起苦逼的歌词他也总是开怀大笑,他解释到:
“悲观到底,乐观活着,不然愁眉苦脸的怎么办呢?”
但他话锋一转,又说:
“年轻的时候肯定就是每天要骂啊,一定的,年轻当然要批判,要好奇。”
“年轻,就是要对这个事情提出看法,可能幼稚,可能无知,但一定要去说,不能指望老年人来改变世界吧。”
“就他妈傻B着呗,但老了连傻B的机会都没有了,荷尔蒙不给你啊,断供了。”
采访中,他总是骂着骂着又大笑起来,像是在餐桌上碰到稀奇食物。
五十岁那年,狗毛结婚了。
朋友们惊讶,因为印象中的狗毛是不可能结婚的,没有人能拴住他。
他开玩笑说:
“他们都觉得我不会结婚,我就结个婚吓吓他们,给他们个惊喜!”
爱人的年纪比他小不少,我问他靠的是音乐还是厨艺,他得意地说到:
“当然是厨艺啦!在我开的餐馆认识的,一桌子菜把她套牢。”
狗毛的厨艺
嬉笑怒骂中,访谈结束,我意犹未尽。
狗毛,不爱装B,也从不说教,笑声和脏话总是来得毫无防备。
他身上的幽默和真实太赤裸,听上去甚至有些刺耳,在成年人的世界中显得异类。
爽朗的笑声加上锋利的歌词总给我这样一种朦胧的感觉:
他看透了,人和人一场游戏。
仔细考虑,这又比我们装上一辈子,还总是落得一地鸡毛要好。
我想起茨威格的一句话:
命运中所有的馈赠都暗自标好了价格。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狗毛用金钱,用流行歌版税换取自由,过不用装B的日子,他心甘情愿。
而我们用灵魂换来的稻米,又是否值得?
其实值得与否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清楚,但正如狗毛在歌词中所唱:
“世上毕竟没有超人,世界不是为我而转。”
用不着费尽心思装B,活得简简单单,就已经分外精彩。
悲观到底,然后乐观活着,愁眉苦脸的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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