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社交圈被一张图片刷屏了。
朋友圈、微博、微信群全在讨论。
这是一张确诊患者的流调图,2月24日,他7:30早餐后,驾驶电动三轮车与妻子去工厂上班,21:15与妻子下班,无外出。
一天工作时间近14个小时!
后面2个礼拜,都是这样的生活。
确诊患者的流调我们看过很多,有人长篇累牍,他们出入各类娱乐场所,声色犬马;有人只有寥寥几句,他们用尽全力,过着平庸的一生。
图片标题是万青的《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歌词: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这是我第一次对这首歌有如此深刻的认知。
万青十年前所害怕的,个人在时代变迁、轮回中的弱小与无力,在后疫情时代终究是来了。
当艺术照进生活,真正发人深省的,一定有即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般的人文关怀。
有人偷税漏税,动辄以亿为计算单位;
有人起早贪黑,只能在生病时,获得片刻休息时间;
今天我想再聊聊万青,再聊聊他们的音乐。
《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无疑是万青最为著名的一首歌。
2010年,他们一张专辑、一首歌,一战封神。
这首歌有多火,不必多赘述,但凡听独立摇滚的,几乎无人不晓。
词人姬赓,是河北师范大学的英文老师,对诗词研究颇有建树。
他诗人般的特质,融进了歌里。
乐评人马世芳第一次听这首歌,震惊得几乎叫出来:
“这哪是歌词,这明明是诗啊。”
而他们的如诗般的歌词,不歌颂风花雪月,而是记录一个时代,一个城市,一类群体的兴衰哀乐。
平凡的底层人民,从不该被抛弃遗忘。
△左二为姬赓
歌名直指“石家庄”,整首歌也围绕着这座工业城市,以及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
开篇歌词,便简单直接道出了工人阶级。
傍晚六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啤酒。
计划经济时代,进厂是一份体面又牢靠的工作,石家庄药厂众多,它们隶属国有单位,为无数青年向往。
可是,90年代改革,转型为市场经济后,掀起了一阵下岗浪潮,曾经光鲜亮丽的药厂工人纷纷失业。
所以第二段歌词由喜变为哀,祖辈引以为傲的饭碗,其实像泡沫一样,禁不起摧残。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有妻有儿的男人们失去了唯一经济支柱,他们想另谋出路,却发现自己早与时代脱节,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都市的繁华热闹,全然与他们无关。
用一张假钞,买一把假枪;
保卫她的生活,直到大厦崩塌。
“假钞”、“假枪”是一种意象描述,我理解为权利和物质,他们笃信这些虚妄的东西,可以为家人带来安全感。
两个“假”字,却看出他们的终局,资本游戏注定与平民无关。
“河北师大附中,乒乓少年背向我”,是全篇里,貌似无关紧要的一句,但却是最悲悯的一句。
姬老师或许真的见过一位师大附中的学生,拿着乒乓球拍徘徊在球场。
学生,是七八点的太阳,是社会的未来。
姬老师倍感担忧,学生们未来,是否有与当下相似的悲惨宿命。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个人头上,都是沉重的一座山。
万青这首歌,正是传达了对这群人的同情,对这类现象的无可奈何。
时间的齿轮转到2022年,当年大家削尖脑袋想进去的工厂,早已被年轻人们嗤之以鼻,取而代之的是BAT这类互联网头部公司。
可每当看到“XXX大厂裁员”这类新闻时,多数人又会麻木的翻过去。
现在被互联网公司裁掉的年轻人,与当时厂里下岗的工人,又有何差异?
迷迷糊糊间,我总又想起那句歌词: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
“万青一出,整个独立摇滚的参考标准都要往上调整。”
这是马世芳评价万青的另一句话,恰如其分。
实际上,他们第一专每首歌都堪称神作。
我最先想到了《秦皇岛》和《十万嬉皮》。
编曲人董亚千,与姬赓相识很久,但两人的命运却不相同。
后者是大学教师,稳稳的精英群体;
前者做音乐十年,没挣到几百块钱。
就是这样的组合,做出了撼动摇滚圈的音乐。
听《秦皇岛》,哪怕不看歌词,也深受感染。
开头的吉他扫弦,标志性小号一出,听觉体验封顶。
这首歌据说是董亚千抑郁症最严重时创作的,安静听完8分钟,我却感受到了咸湿的海风吹过,浪花拍打礁石般舒适。
我瞬间想到了顾城的那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身在黑暗里的人,他们也向往黎明。
《十万嬉皮》,2015年田馥甄在台北演出翻唱了这首歌,差不多那时候台湾民众才开始关注这首歌。
网上传闻,李宗盛第一次听完之后,很惊讶地问记者,这是不是外国作曲家写的。
他不敢相信,内地也会有如此牛掰的作曲人。
嬉皮士,起源于西方国家,是一群具有反叛精神的人。
在这首歌里,万青却不是赞扬国内的“嬉皮青年”。
相反地,他们用嘲讽笔触,揭露了这群青年的短板。
“敌视现实,虚构远方,东张西望,一无所长。”
这几句将矛头指向了伪文艺青年,一昧鼓吹“诗和远方”,却忘记了自身处境和现实世界。
盲目跟风,放弃主观思考,终究会大梦一场。
曾经有个朋友问我:曲跟词比,哪个更重要?
我回答他她:论音乐性,曲大于词,论传唱度,词大于曲。
显然,《万能青年旅店》是词、曲双绝的一部神作。
万青用曲将听众拉进一个他们构筑的梦境里,又用词还原了一个无比真实的现实世界。
10年前,我们一遍遍听着万青。
10年后,我们都成了那个石家庄人。
唯一能保证我们不被“杀死”的,是看清生活本质之后,依然保持对它无限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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