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马拉松。
冬奥会开幕至今,中国队摘下3金2银。其中最出圈的冠军,非谷爱凌莫属。
看到她每天睡10小时还开挂般的人生,我默默感叹:
上帝早已默默关上了我和她的聊天框。
(谷爱凌比赛画面)
在今天的冬奥会男子花样滑冰比赛中,羽生结弦的动作虽未被认定为4A(超高难度动作),但作为传奇,他同样受到了媒体铺天盖地的报导。
谷爱凌和羽生结弦的成功已无需我再多言。
相比之下,我更想说一说女足的队员王霜,这座来之不易的冠军奖杯,承载了她太多的血与泪。
2月6日,时隔16年,中国女足重夺亚洲杯冠军。
决赛中,女足的绝对主力王霜脚踝未伤愈就打着封闭(麻醉药)复出,一瘸一拐出战60分钟。
比赛中,韩国对她重点照顾,先后对她的左、右脚踝各狠狠地踢了一次,导致她只踢了60分钟就被迫下场。
(资料来源:央视体育)
在场上跌倒,奔跑,再跌倒,再奔跑的样子,是她人生脚步的缩影。
那一剂麻醉针注入体内,她知晓这一个夜晚自己只能带着一条腿上场作战。
即使最后的结果是“再度受伤,一球未进”,但她知道,她必须站上球场,把油箱里的油全部跑光。
她没有退路。不争冠军,她不像谷爱凌一样可以回斯坦福继续学业,也不像羽生结弦一样动作失误照样万人敬仰。
她是横冲直撞的野孩子,这是她与谷爱凌、羽生结弦最大的区别。
竞技体育的残酷之处在于,没有人会记得第二名的名字。
在这次亚洲杯夺冠之前,我也不知道王霜是谁。
查完资料,我才知道她十二岁入选国家少年队,十五岁入选国青队,十七岁由国青队直接抽调到国家队。
进入国家队后的第一粒进球是在2015年,踢美国队。
彼时年仅20岁的她打入一球,最终中国队1-0战胜美国,结束了中国女足连续九年、22场对美不胜的连败纪录。
2016年8月,中国女足在缺席伦敦奥运会后,时隔八年,再次站在奥运赛场上,王霜作为绝对功臣,帮助中国队打进八强。
2018年,加盟法甲豪门,签下两年合同,首秀即上演世界波(即精彩进球,射门后,球会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并且在欧冠中打入进球,从此被球迷们称为中国“女梅西”。
同年,她被评为亚洲足球小姐。
(资料来源:央视新闻《面对面》)
这是成功人士的履历,不足为奇,直到我翻开她的童年。
1995年,王霜出生在武汉。
五岁那年,父母分开,没有一方愿意收留她,她被送到姨妈姨夫家。
一年之后,她在日记里写到:
“因为家里条件不好,爸妈出去打工,把我放在了姨妈姨夫家。”
因为姨妈的儿子爱踢球,所以王霜也跟着去踢球。
她混迹在男生群中长大,当时的足球学校中只有她一个女生。
她没有觉得自己不一样,也没有觉得不公平,她说,大家都是在争抢一个球,然后把它踢进球门。
甚至,她非常好胜。
以前的场地铺满了碎石子,每一次训练完,她的手臂、脚都是伤口,膝盖破的皮还没结痂,第二天训练的时候,又把膝盖摔的都是血水和脓水。
当一个年幼的孩子被丢进一个陌生的环境,她模糊了自己的性别,紧紧抓住扔进世界里的足球。
她说,踢球就是为了证明自己。
从此她的世界变得简单而狭窄,没有独立的房间,从小到大的集体生活,为了竞争和生存,青春期的悸动、叛逆,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在日记中写道:
“在我的记忆中,只有足球和家人。”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不再有烦恼。
可是成名之后,就连最单纯的足球也变得复杂起来。
签约欧洲豪门之后,王霜只身前往巴黎,不会法语,英语也不行。
女足,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光鲜亮丽。即使是国家队头牌,也不会配什么翻译专员给你,而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文化教育对于王霜来说,实在太陌生。
常常因为沟通问题,她会在休息日跑去集训。
(资料来源:B站@BIE别的)
在生活上作出的努力,甚至超过了在球场上的努力。
她需要研究每天怎么乘坐公共交通去训练场,学会自己租房子,以及每天怎么以合适的价格在超市买到蔬菜。
一开始,她只能通过找回来的零钱去计算商品的售价。
最大的不适应是孤独,队友是陌生的,分别有各自的家。
她仿佛回到了五岁那年,再一次被丢进一个陌生的环境,在巨大的孤独感包裹之下,她需要再证明一次自己。
(资料来源:B站@BIE别的)
后来,王霜交出了让人满意的成绩单。还是老样子,语言不通,那就用足球说话。
但出乎意料的是,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自从欧冠打入进球后,她一觉睡醒就能收到四千多条私信。虽然鼓励居多,但潮水般涌来的讯息直接让她的手机变得卡顿,不得不拜托母亲从国内带一个新手机过来。
球迷给她的压力,巴黎俱乐部给她的压力,教练、队友给她的压力,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全部都要克服。
她说:
“一点点的举动,都会被国内的球迷关注。”
帽子也越戴越高,明明是去进修学习,却被媒体吹捧成了“中国女足海外技术扶贫”。
人们希望看到的,是下一个李娜。
碰巧的是,她俩还都是武汉人。
2019年,她在巴黎俱乐部与国家队之间来回奔波。
代表国家队出战的阿尔加夫杯,中国女足接连失利,但彼时国内舆论正沉浸在世界杯前对女足的巨大期待之中。
失利后回到法国,王霜状态消沉,她个人技术的增长似乎并没有帮助到球队,反而因为缺乏磨合,伤害了团队的整体性。
最终,2019年,巴黎女足世界杯,中国队首次无缘世界杯八强,王霜三场小组赛没能取得一粒进球,成为众矢之的。
失利后,王霜在球场上弯腰痛哭。
整个赛程当中,王霜不仅没能在球场上帮助到团队,连一次漂亮的助攻也没有。
当时女足国家队主教练贾秀全,在被记者问到王霜的表现时回答:
“我需要一整个团队,我的队伍里头不需要某一个球星。”
(资料来源:央视新闻《面对面》)
之前,贾秀全将王霜加盟法甲视为中国女足备战法国世界杯的重要一环,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
“我是支持的。一是世界杯来临,让她去做‘卧底’,提前适应天气和环境;二是去欧洲踢球能磨炼她的状态与意志。”
(资料来源:B站@BIE别的)
随后,巴黎俱乐部宣布,与王霜提前一年解除合同,双方均未声明原因。
王霜看着自己留洋拿到的工资,不仅仅比在国内拿的少,还因为要缴税,直接又扣掉了一半收入。
创下世界杯历史最差战绩之后,她一度萌生过退役的想法。
人们说:
“天才少女,也不过如此。”
她不明白,曾经她的避风港,足球,为何现在处在了风暴的正中央。
她选择了回国,当踢球也无法带来快乐,她需要整理行装,重新出发。
(资料来源:央视体育)
回国后,王霜去武汉找到了自己的恩师徐义龙。
恩师给她回味了一遍她七岁那年,最开始踢球的故事:
“那天在球场上的一群男孩子里,我看到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在跑动和追逐,速度之快,动作之坚决,她不踢足球,谁来踢足球?
从场上奔跑那一刻开始,她就在改变自己人生的命运。”
恩师说,她走得太远,忘了自己走到哪儿了,也就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往哪儿走了。
李娜是李娜,王霜是王霜。别人逼她成为李娜,没用;她自己逼自己,也没用。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李娜。
她要为自己踢球,不为别人。
在武汉封城的76天里,王霜时隔13年,第一次有了与亲人长时间相处的机会。
她和妈妈在一起吃饭,读小时候写下的日记。
对于妈妈来说,女儿也终于变得没那么陌生了。
(资料来源:B站@开眼视频APP)
久违地,她可以放松地躺在客厅的沙发里,身体不再因为过度训练而钻心地疼。
可以和同样爱踢足球和哥哥、爸爸一起坐在电视机前,作为球迷去看待一场比赛。
她再一次想起来,足球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东西,你不放弃它,它就不会放弃你。
逆天改命,七岁那年靠的是足球,这次也能靠足球。
被迫在家的王霜,开始在天台上训练。
(资料来源:B站@开眼视频APP)
离开武汉之前,王霜捐出在国家队踢一年球的所有年薪,60万人民币。
她一身轻松地回归队伍,开始了长达一百三十多天的集训,备战东京奥运会亚洲区预选赛。
一百三十多天的封闭式集训,体育总局没有透露任何时间、地点、名单,并且拒绝了所有媒体采访。
男足一场比赛的奔跑距离大概是一万二、三米,而女足一堂训练课就是一万五朝上。
训练结束,我看见一根针捅进她的小腿捣鼓着治疗。
2021年4月13日下午,在半场0-2落后韩国的情况下,下半场和加时赛中王霜连射两球,帮助女足拿到东京奥运会最后一张门票。
在水面下闷了太久的王霜,终于浮出水面,松了一口气。
相比于势如破竹碾压性的胜利,我更偏爱绝地反击似的胜利。
提到训练,她用到了“雕刻“这个词。卸下包袱后,日复一日的雕刻提供给她强大的信心,她说自己从没想过会输给韩国,光冲都能把她们冲垮。
(资料来源:央视新闻《面对面》)
2022年亚洲杯,王霜在受伤3天后火线复出,用自己一条被麻醉的腿吸引着韩国的进攻火力。
半场结束,韩国队2比0领先中国女足。
坚持到60分钟下场,即使队伍落后2分,命悬一线,她也不断起立给队友鼓掌。
下半场比赛,中国队连扳3球,绝杀韩国,逆风翻盘。
整届亚洲杯,王霜出战4场,踢进5球,传出3个助攻,制造1次乌龙球,成为夺冠头号功臣。
她不用做李娜,她要做的,只是回到七岁那样,像一个野孩子一般,疯狂地奔跑在足球场上。
说起中国女足,大多数人的记忆还停留在1999年的夏天。
那个夏天,中国女足拿下世界杯亚军和奥运会银牌,也就是在那一年,国人送给女足“铿锵玫瑰”的称号。
(资料来源:B站@BIE别的)
但随着孙雯等名将退役,中国女足的实力大不如前,两代之间出现断层。
可球迷津津乐道的,永远是千禧年之前的那两个亚军。
2019年法国世界杯,国内的媒体和球迷还热切地期望着这一年我们甚至能够夺冠。
“铿锵玫瑰”的称号变成了心魔,笼罩在后代女足每一个人的头上。
可同样是踢足球,我们是不是太“双标”了一点,这标准,完全不在一个世界啊。
谈论起“中国足球”这四个字,我想大多数国人都会轻松挤出唾沫啐上一口。
可中国足球,一半是男足“重金求子”后的烂泥扶不上墙,另一半是“99玫瑰”的盛放。
据报道,2012年,女足国家队主力的薪资是每个月5000块。
如今,男足的薪水在200w~2000w之间,女足是10w~100w之间。
(资料来源:B站@李佳悦就是佳哥 国家队女足运动员)
竞技体育的残酷在于没人会记得第二名的名字。
现实的残酷在于,即使男足那么烂,烂到63年输给越南,都有那么多观众大年初一围在电视机面前看。
即使女足那么好,“世界杯止步16强”却会让所有人失望。
但现实就是如此不公。
如果这次女足没有夺冠,而是屈居亚军,能够收获多少鲜花和掌声?
如果这次女足夺冠的时间再晚一点,不是在球迷们刚被男足气的半死之后,能够收获多少鲜花和掌声?
这朵玫瑰不长在温室,而是长在凛冽的寒风中。
这是王霜的职业生涯,是我们作为普通球迷不太会去关注的行业现实,她想明白差距,不再执着于把自己逼近死角。
足球说到底是11个人的游戏,不是一个人的。况且她能改变的大概也只有场上的局面,场外的她控制不了。
她终于承认,当她这一代退役之后,可能进16强都比较困难。
但至少现在,在今天,她们可以让所有对战过的对手掉一层皮,可以捧回亚洲杯的冠军奖杯。
不用成为李娜,但可以像李娜一样卸下所有包袱,勇猛,果断,自我。
只有卸下包袱,卸下“光荣与梦想”的压力,把足球还给足球,把体育还给体育,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才能绝地反击。
这一场胜利,就像童年时跟一群男孩在球场上的拼抢,一个遥远的声音在脑海中呢喃:我想赢,我要赢,我必赢。
王霜不在乎现实的残酷,不在乎性别的劣势。
她比普通人更普通,更没有谷爱凌般完美的人生,在乎的只有方寸之间,那一颗小小的足球。
七岁那年,在那片由碎石子铺成的足球场上,有一位小姑娘追逐着一个已经泛黄的足球,没有聚光灯,没有热毛巾,也没有父母的喝彩。
所有沾上血汗的奖杯,来自于对足球的热爱,来自于对命运咬碎钢牙般的绝地反击。
资料来源:
央视体育
央视新闻《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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