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第一次参加综艺《开拍了》,差点没把我笑死。
这节目上他留下太多金句:
我除了是个富人,还是一个优秀的表演艺术家。
和导师们互相斗嘴:
作为一个物质和精神的富有者,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自己投的选手赢了:
我现在不知道该感谢选手,还是感谢我自己的眼睛。
终于坐上了赢家的金椅子,被导师们联合挤兑:
当一个人一夜暴富的时候,你身边不可能有朋友了。
刘震云的个人solo战所向无敌,和陈凯歌的斗嘴我想再追100集。
陈凯歌: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这可不是最后;
刘震云:但是你开始都没笑,一直不笑,怎么能笑到最后。
文人凯歌最擅长打嘴仗,能让他吃瘪的可不多。
《开拍了》就看准陈凯歌习惯做宗师,怎能允许刘震云挑战权威?
名人一撕逼,观众就发笑。
第一战,陈凯歌和舒淇抢选手沙漠。
陈凯歌志在必得,提前放话“不争”;
本来舒淇也只是小小争取一下,刘震云一直撺掇她不断加码。
舒淇使出撒娇技能;
被激起胜负心的陈凯歌也顾不得风度这一说了:
“撒娇?撒娇也没用”;
两人越投越多,相互忌惮。
眼看陷入僵局,刘震云又给舒淇吹耳旁风:跟!
人精陈思诚早看出这是心理战,付了那么多钱,谁抢到都不算赢。
这恰恰是刘震云的目的:让凯歌多出点血,是没坏处的。
第二战,刘震云正面刚陈凯歌。
他俩一起争夺选手王珞丹。
从陈凯歌按下第一个10万开始,就陷入了刘震云的计谋。
本来凯歌并不想投王珞丹,是王坚持想和他合作。
陈凯歌作为大师,做不出直接拒绝,但他又实在不感兴趣。
刘震云瞅准了陈凯歌爱充派头,于是他当场道德绑架:咱可不能亏待老朋友。
看凯歌不接招,直接点名:我一个小弟都当场放血了,你一个大师还不得意思意思?
被迫戴上高帽的凯哥只能大放血,违心拿下他并不喜欢的选手。
当大师确实有派头,可当大师也有代价,面子工程必须要做好。很多人不想选也得选,很多话不想说也得说。
刘震云恰好瞄准陈凯歌大师架子下凡人好胜的那一面。
他压根不用多做什么,只需让陈凯歌自相矛盾就好。
而名人一被拉下神坛,收视率就稳了。
单挑凯歌对刘震云来说太轻松了,毕竟他是真正的“怼遍娱乐圈无敌手”。
王朔,文人骂客的鼻祖,在刘面前也得吃瘪。
一次,刘震云想验证“捧杀”是如何毁掉人的。
他便拿王朔当实验对象:王老师,小说写得非常不错。
第一天,王朔说没什么好的;
第二天,刘震云照夸:王老师,小说写得确实好;
王朔还是谦虚,说写得真的不好;
第三天,刘震云继续夸;
这回王朔接茬了,“我是觉得,我小说写得不错”;
刘震云转头就对其他人说:“看,一般人最多扛三天”。
王朔被损,还没脾气。
这就是刘震云说话的特点一:损人跟夸人似得。
多年前,刘震云和崔永元还是能一起吃晚饭的朋友。
俩人讨论一个问题:大师和优秀艺术家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刘震云:优秀的艺术家是非常聪明的,大师是非常笨的。左右打量身边的朋友,没有一个是不绝顶聪明的,但他们最后都死到哪儿去了呢?很少有人淌过聪明的河流,踏上了愚公的那座山,因为山上写着“愚”或者“笨”。
崔永元:难道这个世界从来就没人踏上过那座名为“愚蠢”的山顶吗?
刘震云:中国从古到今就俩人。一个是孔子,一个是崔永元。
崔永元也只能没脾气,这到底是在夸他还是损他呢?
刘震云说话之特点二:损人比夸人还好听。
这“愚蠢”二字,他同样送给冯小刚。
说冯小刚和大师的距离,只差捅破这层窗户纸:
“我们做任何事情,是不是都能往愚蠢的山上走,而不往聪明的山上走?”
刘震云说话之特点三:损人的同时,也把人夸了。
冯小刚和刘震云合作次数最多,《手机》、《一九四二》、《我不是潘金莲》等;所以他被“夸”的次数也最多。
而我从刘震云的语言艺术里总结出一个规律:
这世界上最锋利的一把刀叫“捧杀”。
看似捧,实则杀。关键你被杀了,还不能怪那个当初捧你的人。
俩人一起跑《1942》的宣传,主持人要求刘震云评价冯小刚。
刘震云:“小刚导演颇有些文艺范儿。你看他现在,戴一围巾。”
此时冯的表情可不是等着被夸的飘飘然。
因为下一句是:“年轻时他也爱挂一个牌子,上面写的是北京电视台艺术中心,走到哪儿都挂着。”
这是点出冯小刚爱权。
另一场主持人要求刘震云评价冯拍电影的功力。
刘震云说这个世界有4种类型的电影:
第一种是好人拍好人;
第二种是好人拍坏人;
第三种是坏人拍好人;
第四种是坏人拍坏人;
冯小刚导演的电影基本属于第三类。
全场爆笑,因为大家都心照不宣。
刘震云点出了冯能成大师的关键:冯和他的喜剧一样,本身就是生活的黑色幽默。
难怪小刚在刘震云面前从不敢造次。
我知道看到这里肯定会有人反驳,刘震云要是像你说得那样牛逼,干嘛还跟着冯小刚混?
这个问题刘震云回答过。
别人都说他和明星们关系好,在电影里介入得特别深。
“这种介入我在生活中每天特别多,我去菜市场会问,萝卜怎么卖啊?人家说一毛五,我一拎,走了。就没人说我对萝卜和菜市场介入深。”
说白了,刘震云写书、当编剧,赚的是手艺钱。为电影宣传站台,这是产品维护费。站台时他也不捧这些名人臭脚,把人损了你还没脾气。
对刘震云来说,一个卖菜的跟混娱乐圈的没区别。
难怪共事多年的同事评价他:
既有农民的淳朴,也有农民的狡猾。
高晓松曾总结过王朔和刘震云二人幽默感的区别:
王朔是高高在上的幽默:你们这帮孙子,爷把你们全看得透透的;
而刘震云的幽默是:我自己在最绝望的时候,给自己留条活路。
沐浴过美国加州阳光,却没上过中国农村旱厕的高晓松自然get不到两者幽默感的真正差别:
王朔是城里人,还得是皇城根下的爷;
而刘震云一辈子自认是农村人。
他是1978年的河南省高考状元,北大毕业后定居北京。
其实他在城市生活的时间远超农村。可他谈的事、举的例子从未离开过农村老家。
在北大上到三年级,刘震云还没搞懂女同学嘴里嚼的口香糖是什么玩意,“按照我在村里的经验,这是我们村牛棚里才能出现的情况”;
莫言拿诺贝尔文学奖后,有好事者问他啥感受,“这就像我哥娶了嫂子,洞房花烛夜,别人问我感觉怎么样。”
这次参加《开拍了》,他安慰农村社恐导演的话也是:村里来的吧?像我表哥。
这个农村应该再精确一点,河南农村。
他经常抱怨河南人把他害苦了,“再没有一方水土能养成河南那么幽默的人。”
幽默,是河南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刘震云的《1942》,讲的是河南那场饿死300万人的大饥荒。
“这个悲剧经不起推敲,哪个地方旱灾能死300万?奥斯威辛整天焚尸炉烧,120万人!300万人怎么死的?”
这场饿死300万人的悲剧,灾民面对自己饿死是什么态度?
“他们临死前想的不是妻离子散,他想的是朋友老李前两天饿死了,我多活两天值了。”
“饿殍遍野时,人吃人不是多么不道德的事。一人饿死,后面人割他的肉,一疼他活过来了,说:大哥我还行,别人说你不行了,他一想真不行了,翻了眼死了。”
刘震云本想照着悲剧的方向写,可查了那么多历史资料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所有的悲剧都经不起推敲。悲剧之中,一地喜剧。
河南人这么幽默,恰恰是自古以来都太苦了。
刘震云问老一辈哪一年饿死了人?
老人居然说不知道。
这不是麻木的健忘,而是饿死人的年头太多了,你到底问的哪一年?
不是刘震云幽默,而是生活太幽默了。
不止河南人苦,是我们普通老百姓太苦了。
面对生活开的玩笑,我们普通人能怎么办?
只能更幽默。
就像《我不是潘金莲》里女主角李雪莲最后告状不成,被生活真的逼成了潘金莲。她只能像无数被折辱又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一样:以死明志。
正要在果园上吊时,被范伟饰演的果园承包人拦下:
范伟:真想死?
李雪莲:人要想死,谁也拦不住。
范伟:因为啥呢?
李雪莲:这事要是能说清楚,我也就不死了。
范伟:你要真想死,也帮我个忙。去前面那片果园,是老曹承包的。他跟我是对头。
俗话说得好,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换棵树,耽误不了多大工夫。
李雪莲扑哧一笑,死不成了。
刘震云搞笑,恰恰因为他是生活的硬汉。
如果你用严峻的态度来对待严峻,严峻就会变成一块冰;
而幽默是一片大海;
再硬的冰,掉到幽默的大海里也得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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