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说的就是陈晓卿。
你可能不知道他的人,但你一定看过他的片《舌尖上的中国》。
新一期《圆桌派》,陈晓卿说自己还没实现财务自由。
“只有一套北京100多平的房子”。
这话听起来很凡尔赛,北京一套房,多少人掏光祖上三代也买不起。
可以陈晓卿今时今日的社会地位:
《舌尖上的中国》前两季总导演、《风味人间》系列总导演、腾讯副总编辑、稻来纪录片实验室负责人。
作为中国最好吃的人,搞钱对他来说真的很难吗?
他既然敢在节目上反复说,就肯定不怕被人查。
可这世界上真有不爱钱的人吗?
看陈晓卿的采访,他谈的最多的就是钱。
但我敢说,看完这篇文章,你会相信钱是他人生中最不重要的一件事。
至少一开始,赚钱不是陈晓卿的绝对目标。
他的人生是标准的靠知识改变命运。
出身安徽灵璧,高考考进北京广播学院,也就是现在的中国传媒大学。
一毕业就进了央视工作。
从小陈晓卿就觉得自己比别人读书多、想的多。他想做个作家、至少是报道文学作家。
他要写的是时代故事。
进入央视这样的大平台拍纪录片,秉承着上山下乡的精神。记录社会,就要到最穷的地方去、拍被时代压得最扁的人。
1993年,他的第一个获奖纪录片《远在北京的家》,跟拍了几个从安徽无为县去北京当保姆的小姑娘。
1994年的《龙脊》,算是宣传”希望工程“的命题作文。他不要传统主旋律的那一套,而是选了3个小孩。整个节目组在广西闭塞的大山中待了大半年,就拍最贫穷地区的教育现状。
这部片都拿到了四川国际电视节的大奖。
两年两部片,每部都得到业内认可。刚毕业的愣头青干成了行业骨干,陈晓卿理所应当觉得:
自己的时代来了。
可2003年,陈晓卿抑郁了。
他的作品是很受行业认可,但领导不满意。
原因很简单,拍小保姆花了大半年,拍失学儿童又拍大半年。
拍一部片就把一车人拉走小半年,台里的活儿谁干?
你有你的职业理想,领导也有他的管理工作要做。双方都没错,这只是理想主义者被生活痛击的第一拳。
从1996年起,陈晓卿开始拍伟人纪录片。
拍伟人应该算单位领导的提拔,要不是看你小子得了奖,还没拍这种“大片”的资格呢。
但这不是陈晓卿自己想做的事。
他想拍出伟人的人味。
他从故纸堆里翻出很多宣传资料的错误,或者他觉得某些不该被时代忘记的人,但这都不是领导要的记录片。
事实上当时也没啥“纪录片”的概念,拍纪录片主要起个宣传歌颂的作用。
伟人们作为个体,也是要吃饭上厕所的。可他们成为某种标志后,第一个要剔除的,反而是这种真实。
陈晓卿拍了7年,直到2003年,抑郁了。
沉寂4年后,2007年陈晓卿拿出了国内第一部自然类商业纪录片《森林之歌》。
说是商业纪录片,其实还是林业局投资1000万找央视拍的。
片子本来定的央视一套晚8点黄金档。
那时电视台已经有了收视率的硬性kpi。最后挪到晚上10:40开播,但收视率意外的不错,拿到了同时段的第一名。
央视一套、收视率第一,这些指标共同说明一件事:
陈晓卿在单位站稳脚跟了。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陈晓卿的变化。
以前他拍片子,讲究真实记录。很学院派,但观众不喜欢。
《森林之歌》明显能感觉到他在“致敬”BBC等国外高水准纪录片的拍摄方式:
把纪录片当成动作片来拍。
当时陈晓卿就被吐槽:他要求编导做的故事大纲里,必须有情色、暴力的成分。
到《舌尖上的中国》时,这种借鉴成了造假风波。
《舌尖》里有一个藏族少年爬40米大树摘蜂蜜的故事。
节目宣传时,一直强调节目制作非常走心。
光找这个少年就费了大量时间。本来找个20岁的,陈晓卿说不行,这个人眼里已经没光了,他对生活妥协了。必须得是眼里还有光的少年。
可片子播出后立马被观众发现逐帧还原了BBC的《人类星球》。
作为总导演,陈晓卿很快回应了抄袭争议:
不是抄袭是借鉴。
自己更重视拍摄的内容是不是真实的。
“如果人家没有爬树采蜜的传统,你要求人家爬,人家本来打算在四川附近放蜜蜂,你觉得拍出来效果不好,非得要求人家去甘肃,这样肯定不行。”
但这不是《舌尖》第一次陷入抄袭争议,之后有网友发现讲述飞鱼的四个镜头又照搬了BBC纪录片《生命》的镜头。
这次分集导演承认一共有五个镜头用了BBC的素材。
“但都是经过对方授权的。无论是流程还是法律,都不存在问题。”
这显然不能让人接受。
《舌尖》系列之所以能出圈,除了它选了群众接受度最高的美食题材。
最重要是它拍出了民族自豪感:看咱多地大物博,看咱多会吃。
现在你告诉我,这张国际名片都是抄别人的?这不是妥妥打脸吗?
总之就是一句话:陈晓卿,你变了。
而迎合流量,必然是准备变现了。
2016年陈晓卿突然宣布离开央视,还带走了《舌尖》的核心团队,转投腾讯系。
这事说起来不太地道,2018年央视着急推出的《舌尖3》被骂出翔。可这真不能只怪导演,她是临时被推上战场的。
《舌尖》系列让陈晓卿成为顶级流量。
再提起《舌尖》他的态度很矜持:别人都蹭热度赚钱,但我不赚。
可随后推出的《风味人间》不仅有中插广告、还在延伸节目里有深度植入。甚至陈晓卿本人在广告商的发布会上,还特意录了感谢视频。
赚钱嘛,不丢人。
但你别说自己不爱钱。
听起来又是个屠龙少年终变恶龙的故事。
理想青年一旦向世俗投降,只会比原本世俗之人跪舔更彻底。
在查陈晓卿资料时,一度以为他也是“嘴里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的人,那我这篇稿子也没必要写下去了。
直到我昨晚再看他拍的那些纪录片。
了解一个人,不要听他说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舌尖2》的爬树采蜂蜜,之所以会陷入抄袭争议,有很现实的原因:当时的制作水平,只能抄袭。
采野生蜜有两种方法:
1、爬树
2、爬悬崖
爬悬崖当时就是拍不出来。
爬树相对好实现,但怎么拍也是个问题。现在有人拍好了,而且受到市场认可,能多快好省地解决问题,你走不走这个后门?
2年后的《风味人间》他同样拍了采蜂蜜,这次就是在悬崖上拍了。
以前没钱没能力拍的,现在有钱有能力就拍了。
他有道德瑕疵,但又是个做实事的人。
很矛盾,也很真实。
只是很讽刺的是,陈晓卿靠着《风味人间》又成顶流后,有很多酸倒牙的文章,为了突出他的敬业程度,又吹他不怕花钱、废片率极高。
陈晓卿很反感这样写,因为这是极度的不专业。
最专业的人,就必须要在规定时间里、在不超额的投资下,尽量拍出自己想拍的故事。
因为这是要干一辈子的事。
要干事就要钱,而投资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一路走来,你可以骂陈晓卿失去了初心和坚守,但你没法否认他是真的爱这行,即使这需要献祭一部分灵魂。
当年还是个小编导的陈晓卿拍完《龙脊》后,慢慢干成小领导的他时隔12年,又完成了4集的跟踪纪录片。
当年的3个孩子里,有人进了厂、有人成功定居北京、有人进了深牢大狱。
这套纪录片里你能看到个体努力的重要性。
从小就知道学习改变命运的孩子,肯花整整7天去淘金,只为凑到学费。最后也是他真的改变命运,跳出大山,定居北京。
你更能看到出身的局限性。
时隔十几年,被大山围住的村子还是这么穷,即使有希望工程,这里的孩子还是从起点就输了。
难得的是纪录片的视角始终做到了尊重。即使身处落后的大山中,这里的人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只是局限于时代、条件,根本无力靠读书改变命运。
这才是最沉重的。
我觉得《龙脊》这套纪录片拍的不比《人生七年》系列差。
即使我们的设备挺差、投资很少。
陈晓卿为《龙脊》又配了个副标题:时间的重量。
或许他从来都没变:以个人微小之力,记录时代的变迁。
就像当年他一定要在《舌尖》里插一段“麦客”的故事。
麦客是职业割麦人的称呼,《白鹿原》里的“黑娃”就是个麦客。
可看完陈晓卿用5分钟拍的麦客,比王全安的电影版好一万倍。
因为这个特殊的男主角:马万全。
他是2003年日本NHK电视台拍摄的《麦客》纪录片的男主角。
这部长达2小时的纪录片有2个主角:
靠手工割麦的人,和机械割麦的收割机。
有高效率的收割机,麦客已经毫无竞争优势。
在某些官方记录里,这是社会进步的标志。可NHK关注的是具体的人,没有生路,又该怎么生活呢?
陈晓卿一定要找个这个男主角,因为这既是一个时代的挽歌,更是他想给这群中国最穷苦人一个发声的机会:
时代向前发展,总得有人走得慢,去扶起那些被撞倒的普通人。
就凭这一点,我佩服陈晓卿的勇!
但陈晓卿想做的更多。
当年NHK的《麦客》拿到了被业界誉为“日本电视奥斯卡奖”的ATP电视奖。
事实上1972年中日恢复正常邦交后。
据统计,从1974年前,NHK拍摄了大量中国题材纪录片。从自然到社会,涉及到中国的方方面面,数量甚至超过5000部。
通过NHK拍摄的纪录片,日本“比我们更了解自己”。
细想一下,这其实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或者再说的简单一点:
一个国家的历史,不该由另一个国家记录。
这是一个中国脊梁该做的事。
即使这份坚持,因为种种苛刻原因,只能塞在一部美食纪录片,只有短短5分钟的发挥空间。
但他坚持要这么做。
或许现在可以回答文章开头提出的那个问题: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爱钱的人吗?
绝对没有。
看陈晓卿采访,谈的最多的就是钱。
但除了金钱标准外,有没有另一重标准呢?
当年拍纪录片,他说一是养家糊口,二是理想。
后来别人问他,这么多年还有理想吗?
“这么多年了,应该还有吧,我不确定。确定自己有理想的人,我都怀疑。理想应该在内心深处,而不应该在口头上”。
他不常提理想,因为他是个做事的人。
而做事的人是不会想那么多的。
至今他接受采访,还背着一个黑色大书包,时刻要上路的样子。
他总是时刻准备好离场。
但我相信,即使不拍美食了,即使不是“中国最好吃”的男人了。
他还是不会放弃这一行。
“我会慢慢慢慢,一定要做我心里想做的事情。”
陈晓卿的成功,是工匠式的成功,一生只做一件事。
干本分事,赚本分钱,不管外界鸟事。
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站着把钱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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