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无论怎么优秀，观看的人数总是无法和电影媲美。
毕竟大众还是偏好大开大合的故事。
但，有一部纪录片的人气比绝大多数电影还要高。
27万人在豆瓣给它打出9.3的高分。
它就是2010年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长片奖的《海豚湾》。
特殊的拍摄方式，戏剧化的情节，多线并行的剪辑，都让它成为纪录片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纪录片的主角是一群海豚，不过它们在镜头中出现的时间只有几分钟。
如果这是一道命题作文，那导演“跑题”似乎跑得太远了。
但正是因为前面的“跑题”，最后几分钟的揭露才格外刺痛人心：
渔民的叉子一下下刺在海豚的脊背上，歇斯底里的悲鸣，鲜血染红的海滩……
人性之丑陋，令人胆寒。
10年过去了，这些画面带来的阵痛仍未消失。
悲剧的最初，看起来都是喜剧。
里克，年轻时是一个优秀的海豚训练师，他训练的海豚参与拍摄了当时大受欢迎的节目《海豚的故事》。
节目中海豚与人类亲近的场景激发了人们与海豚近距离接触的热情，一个价值10亿的产业因此兴起——海洋馆。
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走进海洋馆去欣赏海豚的表演，甚至亲吻海豚。
里克也分得一杯羹，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可以每年换一辆保时捷。
这样的生活原本可以继续下去，但伙伴“凯西”的自杀改变了里克。
海豚与其他哺乳类的动物不同，它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有意识的。凯西因为不堪海洋馆的压力，在里克的臂弯里，不再吸入下一口空气。
海豚是一种听觉动物，凭借声音捕食，它们对声音十分敏感。
来到海洋馆后，比起训练过程中的虐待，它们更无法忍受的是噪音，而来看表演的观众的呼喊声从来没有停止过，这对海豚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事实上，几乎所有海洋馆中的海豚都因为压力大，患上严重的胃溃疡，驯养员要给它们喂大量的缓解胃酸的药物。
凯西的自杀，让里克深感内疚，他就此辞去了高薪的工作，转而投入到救助海豚的组织中。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海豚已经被人类拉扯进利益链条中，在有些地方一只海豚可以卖到一百多万美元。
里克因为私自救助海豚多次被捕。
一次，面对强硬的、坚持要猎杀海豚的对手，无计可施的里克用绝食的方式来抗议。
绝食10天之后，里克晕倒了。而他的同事被这些猎杀海豚的人报复性地杀害。
但里克仍然不愿意放弃。
日本的太地町是里克这次的目标，每年都有上千条海豚在这里被猎杀，里克想要阻止这些渔民。
当地的渔民严防死守，拒绝媒体拍摄，连BBC和纽约时报都无功而返。
某天，里克没有带摄像机前去，有恃无恐的渔民当着里克的面，割了海豚的喉咙，故意向他挑衅。
在里克与太地町僵持之际，长期在《世界地理杂志》供职的纪录片导演路易对里克伸出援手。
就此，一个“事先声明”的“偷拍”开始了。
本来，里克和路易是想走正常渠道的，他们向日本渔业联盟提出拍摄纪录片的请求。
但渔业联盟给了他们一个满是红圈（禁止拍摄）的地图。
此地无银三百两，路易反而更清楚哪里才是他们真正应该去的地方。
为了顺利完成偷拍，他们请来了强大的外援和先进的设备。
《加勒比海盗》的特效师给他们做了石头磨具，方便他们隐藏摄像机。
两位世界潜水冠军帮助他们把收音装备放入到海中。
不能运出国的军用红外热成像仪也被他们征用。
一行人，带着40多箱行李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刚到太地町，他们就被当地的警察厅跟踪。
为了不暴露，大部分的行动只能趁着深夜进行，于是纪录片中出现了很多红外摄像场景：
渔民们对这群访客不怀好意，他们完全不认可里克的观念，“这是我们的传统”“你们吃牛肉，我们吃海豚肉”。
然而当里克们去东京、大阪等日本的大城市去采访时，却惊奇地发现民众纷纷表示从来不知道日本有吃海豚肉的传统。
那捕获的大量海豚肉去哪里了？
经过探访才发现，原来这些海豚肉摇身一变，变成高级鲸肉出现在各大商场中，而这得到了政府的默许。
购买这些食材的消费者不会知道，海豚肉中的汞含量达到2000ppm，远超国际规定的0.4ppm。
而这出政府和企业合力制造的骗局，像极了当年的“水俣悲剧”。
20世纪50年代，日本熊本县水俣市突然出现很多怪事，一开始是猫跳海自杀，一年时间里超5万只猫自杀丧命。
接着当地的居民也陆续患上怪病，手足麻痹、不能张嘴、不能进食，病情严重。
经过调查，专家们发现当地的饮用水中含有大量的重金属，尤其是汞，居民们的怪病其实是汞中毒。
查明致病原因后，相关部门就停止了研究工作，没有进一步查明病源。
但明眼人都知道，水中之所以有那么多重金属，是因为当地的知名企业智素公司向海水中偷偷排放工业废水。
政府不愿意介入，因为“一旦工厂关门，对水俣市的经济打击将不堪设想。”
直至1997年，熊本县才发布安全宣言。但几万人已经为此搭上了健康的身体。
纪录片的另一条线索是日本捕鲸协会的副会长参加IWC（国际捕鲸委员会，以保护各种野生鲸类为宗旨）会议。
副会长在会议上发言，日本之所以捕捞鲸鱼（含海豚），是因为鲸鱼吃掉了大量的鱼类，严重影响了国际渔业产量。
这种荒诞的言论根本无法使其他参会的国家信服。
日本代表团就暗中资助经济小国，让这些国家在会议上为日本的捕鲸政策投赞同票。
双线并行之下，我们看到捕鲸行为，不仅仅是一场经济博弈，其背后牵涉着复杂的政治因素。
历经被跟踪，被轰赶，里克们最终拍到了渔民们猎杀海豚的画面。
围猎时，渔民们一起敲打着船上的铁杆，听觉系统敏感的海豚因为忍受不了噪音，只能朝陷阱游去，被渔网困住。
隔天会有许多海豚训练师来这里挑选适用于表演的海豚，这种海豚每只能买到15万美元。
而那些没有被挑中的海豚则以每只600美元的价格被杀害，流入到市场中。
这些智慧的生命体被钩子勾住身体，被叉子戳中内脏，一片血海中，它们凄惨的叫声响彻海岸线。
很多人在看这个片段时泪崩。
但这些场景已经是导演从拍摄素材中摘取的最不血腥的场面。
《海豚湾》只是想揭露一场丑恶的屠杀吗？
导演说他们更想记录能改变人心的东西。
海豚，在海洋馆里总是“笑着”，好像很开心，但其实它们痛苦得要命。
渔业部副部长，声称有节制地吃海豚对身体没有危害，结果自己却监测出汞中毒。
捕鲸协会，为捕鲸行为抗辩时说出的理由竟然是，运用新设备让海豚快速死亡没有痛苦。
一幕幕讽刺剧，敲打着人类社会“利益至上”准则。
《海豚湾》2009上映之后，国际上引发了强烈的反响。
面对国际上的指责，NHK在2011年拍了一部纪录片来回应——《与鲸共生：海豚湾太地町的六个月》。
纪录片描述了，《海豚湾》上映之后，太地町渔民们成了众矢之的，大量的外国保护动物的组织来到这里，抗议渔民猎杀海豚。
渔民们不明白自己的工作为什么会引来那么多非议，“剥脱其他生物的性命供自己食用，这是人类的宿命，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只盯着屠宰场面大做文章呢？”
他们用棚子把猎杀海豚的水域遮盖起来，但还是一次次被拍到杀害海豚的照片。
政府的捕猎政策也逐渐收紧。
世代以捕鱼为业的渔民们动摇了。
当地的学生们也在学校组织辩论，“该不该继续捕猎海豚？”
他们讨论的结果是，因为海豚聪明所以不能吃海豚，那不聪明的东西就可以随便吃了吗？其他地方也会吃一些他们无法接受的东西，但是他们也没有去责难。
最终，渔民们还是决定在捕猎季出海。
就像智素公司现在仍然是日本知名大企业一样，《海豚湾》之后，我们期待的改变并没有发生。
正在发生着的是，全世界每天有75个物种灭绝，两极冰川的融化速度在25年内增加了6倍。
人类用上万年的心血创造了灿烂的人类文明，却用屠刀肆意戕害已经存在了亿万年的自然文明。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短视和愚蠢。
因果循环，今日我们为刀俎，后日我们也许就成了鱼肉。
就现在的形式来看，人类已经成为鱼肉了。
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说过：“永远不要指望政府或者机构能解决任何重大问题，所有社会变化都源自个体的激情。”
我们不能再等待别人去做，必须自己去做点什么——不看动物表演，不穿动物皮草，拒绝食用野生动物……
伤害野生动物是一个产业链。
作为末端消费者，如果我们不参与其中，让链条在我们这里中断，惨剧才能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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