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有今天,我管他批评不批评,「老子」到处说是不是?”
自称是“发哨子的人”的艾芬医生,接受采访时难掩心中的愤怒。
这番言语,莉莉安仿佛看了印象中熟悉的武汉,这个朋克之都,并没有因为疫情影响,遗忘当年“不屈服”的精神。
在武汉,出租车司机常常拒绝载客,公交车师傅能把车开出赛车的感觉,脸上仿佛写着“离我远点”。
干辣中透露着油腻的热干面和街头光着膀子的男人相映成趣,空气在中弥漫着一股永不低头的气味。
随处可见的街头涂鸦, 张牙舞爪一副嚣张的姿态。
直爽、暴躁、不满,一副不服来战的样子,到处充斥着朋克精神。
当然,聊起武汉的朋克精神,那还得从武汉的朋克乐队说起。
2014年,当年拍了纪录片《他们选择了中国》的导演王水泊,导了一部不同于以往题材的片子。
他把镜头转向武汉,记录下了武汉的朋克摇滚。
纪录片以武汉的第一支朋克乐队生命之饼的一句歌词而命名。
“我不会洒了我手中的酒,更不会松开我的拳头。”
取名为《绝不松开我的拳头》,目前豆瓣标记只有644人看过。
- 01 -
吴维,武汉朋克乐队生命之饼的主唱,在武胜路集贤街道里长大,从小骨子里就有一股反抗劲儿,小时候跟父母对抗,长大了跟学校老师对着干。
正值升初三时,班上一位女同学险些被班主任强奸,学校却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吴维第一个站出来,起草了一份联名倡议书,要求更换班主任。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一切权贵势力,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屁。
纪录片的第一个镜头,他的背影在武汉街头慢慢挪动,在这个破旧小区的一楼,拉开生锈的铁门,里面一片漆黑。
“那个时候我对音乐完全没有兴趣,也没想过要组乐队,就各种在社会上混,一起玩的年轻人因为吸毒有的去坐牢,甚至丧命。”
1994年的一个夜晚,吴维的朋友因吸毒导致身体不适,吴维连夜背上朋友往医院跑,到了医院,人已经不行了。
走出医院门口那一刻,他觉得日子不能这样过了。
迷茫、困惑,他极力想对抗这种混乱不堪的生活,于是选择逃离武汉。
后来,恰巧在武汉街头的二手书店,翻到了北京迷笛音乐学校的招生广告,一不做二不休,跑去琴行买了把贝司,给家里留了张字条,独自北上。
在北京,吴维认识了崔健,又在迷笛学校结识了一大帮玩音乐的朋友,其中包括生命之饼的初始成员朱宁和韩立锋。
1996年,吴维邀鼓手朱宁回武汉发展,随后又找来了迷笛学校的同学韩立峰。
三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由于住在居民区,排练时就跟打游击战一般,被人赶来赶去。
武汉的第一支朋克乐队“生命之饼SMZB”正式成立。
提起中国早期的朋克乐队,没人不知道SMZB。
- 02 -
“生命之饼”来源于《圣经》:“擘开生命之饼,充我灵饥”。
吴维曾在专辑《你是该死的》的简介中写到:
“其实我们不是一支纯政治性的朋克乐队,歌词不是纯政治性,它只是我们想要表达的一部分。我们只是做着让我们觉得舒服、高兴而力所能及的事。对我来说搞朋克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就觉得过瘾,摧毁什么权利机器或世界那不是人类力量能做到的,过过嘴瘾罢了。”
这种过瘾,大概就是朋克精神中一贯的不屈服。
就如《江湖大逃亡》中唱的:
“打开门就是监狱, 人人都是黑社会, 太阳照在每条街上, 释放着每一种罪; 伸出脚就是江湖, 人人都身不由己, 不想继续再做一个城市的卧底。”
九十年代的武汉,朋克精神随着生命之饼的成立,肆意生长。
朋克之城,叛逆楚都,影响着正当年轻的社会青年们。
每次演出吴维都对台下的年轻人喊:“大家别坐着,都往前站”。脸上写着放肆和狂野。
台下的武汉青年沸腾至极,仿佛在这里找到了自由。
当时还没有livehouse,也没有音乐节,演出也是靠自己去摸索场地,酒吧、俱乐部,一个个去跟老板谈。
就连海报也是自己一笔一画弄出来的,然后去学校里各种贴。
久而久之,吴维在武汉开辟出了一条朋克乐队的精神道路。
后来聚在一起的朋克乐队也越多越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几个乐队串着玩。
继SMZB之后,武汉又多出了不少朋克乐队。
死逗乐乐队最开始因为人手不够,吴维和朱宁常常去客串贝斯手和鼓手。主唱张海尤其喜欢死肯尼迪乐队,是那种不惧怕以死亡为代价的反抗。
死逗乐,你可以理解成,拼命地玩直到死。
愤怒的狗眼也是“武汉朋克暴乱团”之一。
这支外地而来的乐队,有着和武汉乐队共同的放肆和张狂。
乐队那么多,要属愤怒的狗眼最有力量的!
据说当年,他们的鼓手时常在现场把鼓棒打到断裂,木屑纷飞。
大概从1998年开始,武汉的四支极具代表性的朋克乐队。“生命之饼”、“死逗乐”、“愤怒的狗眼”、“妈妈”自己带着设备,到处找地方演出。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中国摇滚第一刊《通俗歌曲》给武汉冠名之“朋克之都”。
“死逗乐”的贝司手麦巅是武汉大学的传播学硕士,后来自己搞了个朋克文化杂志《CHAOS》。
所有的作者都是自费写作,杂志也是麦巅自己掏钱印刷,然后免费发放。
在他们眼里,收钱意味着玷污了朋克精神。
那个时候,一伙人在一起也没想着要挣钱,更没想着要出名。
这一股劲儿在,只要能玩音乐,就爽了。
- 03 -
从90年代末走到新世纪,他们这一伙儿人早已杳无音讯。
乐队解散的解散,大部分歌也被禁了。
生命之饼乐队,偶尔还会出来演出,但是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不是歌曲被砍,就是歌词被改。
2013年,乐队来南京演出,原本定好的十首歌曲一路被砍到只剩五首。
最后因为歌迷的狂热, 吴维决定再加一首歌,不唱只演奏,结果一下台就被警察强行送回了酒店。
这些年乐队成员来来去去,也发了几张专辑,但是几乎都被禁了。
第一任鼓手朱宁,早在2002年就离开了SMZB,但是他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武汉的朋克文化。
武汉的第一家live house VOX就是朱宁开的。
当年吴维带领的那一帮武汉朋克们渐渐隐退,VOX成了摇滚现场的新基地。
如今,在VOXlive house 武汉的朋克青年,依旧狂热、躁动,释放着每一根抗拒的神经。
这些年,吴维一直都没离开武汉,2009年和前任鼓手胡娟结束了四年的婚姻关系后,乐队的成员又换了一波。
他还是像当年一样,没房、没车、没钱。
前几年,生命之饼发了张专辑叫《裸体朋克》。
去年迷笛音乐节,吴维站在台上唱着:
“活到二十岁,组了这个乐队,不唱感到痛苦,唱了才有些舒服,唱社会的痛处,揭历史的伤疤,只想要去表达,从没想过害怕。”
武汉正在经历的一切,这帮老朋克们都默默看在眼里。
一个月前,吴维发了一条微博报平安:“我们安好,也希望大家都好。”
如今,朋友圈里刷屏的那个武汉一点都不真实,我所认识的武汉是生命之饼,是承载着街头的涂鸦,是 OX酒吧里放开pogo的热血青年。
莉莉安突然想起了生命之饼的那首《大武汉》:
这是一个朋克城市-武汉!
唱这首歌为你-武汉!
我们就在这里开始反抗!
武汉!我们一起干杯为你!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