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没做什么,也就是写了部《活着》...

有话直说 余华没做什么,也就是写了部《活着》...

这大概是中国知识分子最后的良心了罢
在人间 王建房 长安夜

今天是导演张艺谋68岁的日子。

提起张艺谋,不可避免地要说两部电影,一个是《红高粱》,另一个是《活着》

前者让他首次亮出导演身份就惊艳众人,后者则用近乎“华语第一电影”的实力直接把张艺谋推上了神坛,这也是公认他拍的最好的作品。

这背后离不开剧本原著这两位“贵人”,一个是诺贝尔奖获得者莫言,另一个是余华。

巧的是,4月3日余华也迎来了他的58岁生日

余华没做什么,也就是写了部《活着》...

总有人说,莫言的创作水平远高于余华。

在滚君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这两人都是同一时代的佼佼者,用高下去评判二人本就是不公平的,却总有读者透过诺奖,而把无形的偏见施加在了余华身上。

用绝望透析希望,用死亡解释生命,用虚幻传递真实。

余华的伟大,还得等时间再往后走走才能体会得到。尤其是当你活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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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余华先是一名医生,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位医生。

1960年4月3日,他在杭州出生。身为名外科医生的父亲,带着尚在襁褓里的他,举家搬到了海盐的一个小县城里。

一家人就住在县医院的宿舍里。从家里出门到厕所,中间隔着座太平间。

在他尚小的记忆里,这里不分昼夜的传出尖叫与哭喊。那时候家里也管的松,余华常常跑去太平间睡觉,因为水泥床凉快,两旁又长满了茂盛的数目。

也是从那时起,对“死亡”这一深刻地话题,余华有了初步印象。他说:

到了夜里,哭声就多,人总是在后半夜比较容易离开这个世界”;

死亡是凉爽的夜晚,那就是我在太平间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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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余华长到了六岁,文革降临,这场浩劫迅速席卷这个国家。

那时候,无人管教的他俨然成了一个“野孩子”。

有一次,医院里专门搭了个草棚,里面正热火朝天地开着批斗会。余华和哥哥也没闲着,在屋子后边饶有趣味地玩着游戏:一个点火,另一个用尿浇灭

结果,第一泡尿是浇上去了,第二泡却没及时续上。很快整座屋子就被大火吞噬,好在这次意外最终并未伤着人。

再往后,识了字的余华喜欢上了街上漫天的大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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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课本上只有鲁迅和毛主席。

余华说,“我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十分天真地认为:全世界只有一个作家叫鲁迅,只有一个诗人叫毛泽东。”

因为常常被逼着背诵课文,这让余华极度厌恶。

于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鲁迅充满了偏见,直言“鲁迅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

至于毛主席选集,他也并不喜欢,但当发现书里许多批注都涉及到了历史时,他又有了阅读兴趣,看得不亦乐乎。

别人看到了不免夸赞,“这孩子可真了不起,这么小就研读起毛泽东思想了。”

在那个极度人性压抑的时代,余华很快就喜欢上了街上的大字报,尤其是里面诸如通奸这样的情色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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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时期的课本

待中学毕业,“文革”灭亡,高考恢复。

这趟余华去参加了,然而,最终不幸落榜。

他只得在父亲的安排下,成了一名钳子都不太会使的牙医。

那时候,所谓的医院里并没有几个真正出身医学院的。前来治病的都把这里叫做“牙医店”,这常常让身为医生的余华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名“店员”。

他不喜欢这个职业。每天工作八个小时,面对地尽是些毛病不断的口腔,他感到无聊之极——

世界上什么地方最没有风景,就是在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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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7岁到23岁,最是少年气盛的时候,余华把时间都荒度在了拔牙上。

五年时间,他观看了上万个嘴巴。

鲜血,破洞,甚至是恶臭,这是他关乎第一份工作的记忆。也是在他的文字里得到的最触目惊心的感官。

直到很久以后,回忆起这段五脊六兽的日子,他说,后来的生活都千篇一律了,这当时觉得无聊之极的牙医生涯,倒实在充满了令人难以忘记的趣味。

我一直为写作给自己带来的无尽乐趣而沾沾自喜,今天我才知道这样的乐趣牺牲了我的青春年华,我的安慰是,我还有很多牙医的记忆,这是我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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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曾经工作的地方

(二)

鲁迅弃医从文,是为了救国人;余华弃医从文,则是为了救自己。

在他工作所在医院的对面,是一座文化馆。

文化馆里的这些人,常常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头,这让余华甚是不解,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就像不用工作似得

然而,馆里的人却笑呵呵地告诉他,在大街上游玩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谁不喜欢这样的工作呢。余华当即下了决心,我也要到文化馆工作。

要进入文化馆,只有有三条路可选,作曲、绘画和写作。

思前想后,勉强识得几个字的余华只得选了写作。他把自己憋在虹桥新村26号的临河小屋里,陪伴他的是川端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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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虹桥新村

1983年,24岁的余华终于迎来了人生的转机。

1月份,《西湖》杂志发表了他的处女座《第一宿舍》,在个人简介部分,清晰地写道,

男,22岁,在海盐县武原镇卫生院工作。本文是处女作。

11月,他接到了《北京文学》打来的电话,邀请他前往北京修改自己的小说。

这次改稿之行,彻底改变了余华的命运。

作为县里第一个去北京改稿的人,自然不能继续和牙较劲了。他如愿被调到了文化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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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到文化馆,余华说,我幸福得差不多要从睡梦中笑醒,因为我从一个每天都要勤奋工作的穷光蛋变成了一个每天都在游玩的穷光蛋

尤其是上班第一天,当他故意来迟了两个小时,却发现自己依然是第一个到的时,他心想,这地方是来对了。

那是他最自由的一段时光,每天到了中午才醒来,然后就在大街上晃荡。

实在寻不到什么趣味了,便回家开始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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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余华在杭州一家书店闲逛时,意外觅获《卡夫卡小说选》,他当即用《战争与和平》换取此书。

卡夫卡作品里使用大量的荒诞与变形,以此来描述充满敌意的社会里孤独而绝望的个人,这让余华大为震动。

他说,“卡夫卡在川端康成的屠刀之下拯救了我,我把这理解成命运的一次恩赐;”

我要感谢卡夫卡,是卡夫卡解放了我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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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其人

1986年冬天,受卡夫卡影响,余华完成了《十八岁出门远行》。

这也是后来被大家普遍认可的余华的处女作。

当时,著名文学评论家李陀,在看到这部作品后赞不绝口,直言余华“已经走到中国当代文学的最前列了。

20多年后,这篇小说入选人教版高中新课标教材第三册,和语文版高中新课标教材第一册,这也是中学课本中第一次收录先锋派小说家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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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学圈盛行这么一句话,如果你在《收获》杂志上发表三部小说,就意味着你已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

而就在1987年,余华在《收获》上发表了《四月三日事件》和《1986年》,由此奠定了他在中国先锋作家中的地位。

这一年他27岁。

很快他就赢得了鲁迅文学院的关注,邀请他到创作研究生班学习。当时他的同学中就包括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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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奖获得者莫言

在鲁迅文学院研习期间,他接触到了马尔克斯、福克纳等大量现代作家,写作风格也逐渐成熟并趋于转型。

同时,音乐影响了他的写作风格,尤其是巴赫《马太受难曲》。

他说,这不是文学技巧的选择,而是人生态度的转变

在接连发表多篇极具先锋意味的中短篇小说之后,1993年,余华发表了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两部作品,《活着》与《许三观卖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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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君自比看过的书不多,但也不少。在相对有限的阅读体验中,我始终坚持认为,《活着》是中国目前为止最后一部名著

二十多年过去了,所有人都在等着一部作品能超越它,遗憾的是,谁也没等到。

《活着》写得是福贵,更是从内战开始始终动荡不安的中国,包括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等。

主人公福贵除了死亡之外,其它苦吃了个遍:破产、饥饿、战争、离别等。

而最令读者触目惊心的,则是其他人物的死亡:

因抽血过多死去的儿子,难产而死的女儿,建筑事故遭受意外的女婿,吃豆子被撑死的外孙。每一场死亡都荒诞,但让人感受到了蚀骨灼心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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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活着》之后,余华觉得并不满足。

他说,“虽然题目叫《活着》,但其实它写的是一种忍受,所以我就想写一个更像“活着”的小说。”

于是他就写了《许三观卖血记》。

然而,这部要比《活着》更加令人心生绝望。余华用他冷漠的笔触,把读者带入了作品之中。

仿佛我们能看到那血就在我们面前。被抽出,被抽干,许三观在我们的注视之下成了一具眼睛始终闭不上的尸体。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韩国把它改编成了同名电影,而中国,始终对这部经典小说束手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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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正宇自导自演

相比较,《活着》就幸运多了。1994年,张艺谋就把它搬上了荧幕。

不得不承认张艺谋的选剧本眼光,早在余华还不怎么火之前,他就盯上了这个毛头小伙子。

之初,他看上了另一本余华的《河边的孤独》,但看过《活着》之后,他当即决定,就拍它了。

这本《活着》符合了他“向过去的自己挑战”的愿望,但另一方面,因为原著中涉及许多讳莫如深的禁区,如何让它成功通过审查成了个问题。

但余华斩钉截铁的告诉对方,“只有笨蛋才会忠实于原著,哪怕改得面目全非我也不会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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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张艺谋信誓旦旦地讲给余华,如何改动才能通过审查。

看着张艺谋成竹在胸的样子,余华很是敬佩。然而,电影拍出来后,还是没能成功通过审查。

余华这才醒悟,他说,我不再钦佩张艺谋了,我钦佩共产党了

虽然在国内受挫,但这部影片却横行海外,在那一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大获全胜,收获了评审团大奖,葛优也获得了影帝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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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滚君看来,一部《活着》,一部《霸王别姬》,是华语电影当之无愧的前二,并且没有高低之分。

电影《活着》直接把张艺谋推到了“第五代导演”的领导地位上,也让余华名声大噪。

他成了先锋派作家的领头羊,走在了中国文学的前列

这一年,当意识到用写作就能养活自己时,他辞去了文化馆这份“世界上最自由的工作”,来到北京开始了“更自由的生活”。

这一年,他只有3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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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这部突然蹦出的《活着》,让余华一跃来到了华语作家的顶端,正在人们都等着他下一步惊人之作时,他却做出了另一个惊人的举动。

从93到03,这十年间,余华再也没有发表过任何一篇小说。

直到2004年,他才拿出6部短片小说,包括《我胆小如鼠》、《鲜血梅花》等。

第二年,在读者们翘首以盼的眼神里,他拿出了新的长篇小说,《兄弟》

然而,这部《兄弟》却令读者们大跌眼镜。当初《活着》中凌冽的笔锋已寻不得,人物的命运仿佛是为了悲剧而悲剧。

因此,虽然文中依然充满了鲜血和死亡,但却换不来读者心里的一点儿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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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前作《兄弟》是给许多热爱余华的读者以重重一击,或曰下马威的话,那《第七天》就是持续的创作信誉透支了。

等到2013年,余华携新书《第七天》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之后,迎接他的是质疑、批评,乃至是侮辱。

有读者忿忿于这个“专注于社会新闻”的余华,怒斥他这部新作“全盘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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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豆瓣网友评论

但与铺天盖地的质疑声同时存在的,是几本书在市面上的火爆,尤其是《第七天》,让颓靡的图书市场重新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作为余华的粉丝,这三本书滚君也是第一时间入手了,(《兄弟》分为上下两部)。

之所以新作会受到广泛争议,在滚君看来,读者还是沉浸在《活着》中,通过血腥暴力等传递出来的快感。

这种极致的快感也分高级或低级。

高级的,读者感受到的是人之于命运的脆弱与卑微;低级,则是单纯的暴力血腥崇拜者,看到一堆血就达到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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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兄弟》和《第七天》中这个相对平静的余华,读者的情绪更多体现为失落,也就是没能体味到那种高潮的失落。

但书中的人文情怀依然存在,甚至于更成熟更完整。

所以这是让滚君十分欣慰的事情,那便是过了不惑之年的余华,在收获了另一种人生体验之后,也企图把这种平和与感悟通过文字表达出来

没有哪个作家愿意不断地重复以前的自己,大家都渴望着抵达新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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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兄弟》和《第七天》所面临的争议局面,在滚君看来,也是严肃文学的整体没落。

这些让中国文坛在八九十年代达到顶峰的写作风格和作者们,在这个时代,已然成了死在沙滩上的前者。

当初《活着》之后,余华离开了小说创作足足十年。他息笔的那十年,整个时代都陷入了巨大的变动之中。

十年过去,新媒体出现代替了传统媒体,文学刊物更是呈现出没落之式。

这种转变对于青少年的冲击尤其之大,随着电影、游戏等娱乐方式的出现,加之郭敬明韩寒等青春文学的出现,纯文学陷入了一种极其被动的地位。

提起《活着》,这些年轻人可能会想到张艺谋,却没人记得“余华”这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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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兄弟》出来的时候,有一种声音指向了“文章憎命达”。

他们说,这些作家一旦生活得滋润了,就不会写东西了。

连冯唐也发文指斥余华,“不如学学格非,找个名牌大学去教书,还能培养出一批新的文学女青年来”。

作品没能挺过来,好在余华挺过来了。

他从容地出现在媒体的聚光灯下,用泰然自若的方式,让现代青年去认识和了解曾经他们引以为傲的纯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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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严肃文字,在这个处处十万加文章的自媒体时代,无法成为主流了。

不论他多想,他都是时代之外的,是注定被抛弃和割裂掉的那一代。

而另一方面,在这个充满了荒诞无比的时代,“作家”二字已经失去了他本来所具有的敬意和价值。

当然了,这是另一个大跨度的话题。

滚君这里只能啰嗦一句,当一个民族连作家都不懂得尊重和善待的话,这个民族还有希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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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看着屏幕上余华乐呵呵地接受采访,滚君会不自觉地想——

八十年代的余华一览众山小,雄踞在中国文坛的顶峰,睥睨天下。

而今在这个时代,无数晚生后辈拔地而起,余华却只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文坛的潮流泥沙俱下,多少与之争雄的同才跌进尘埃,但是还有多少人记得那个头发凌乱、眼袋深沉、一袭衬衫的中年男子,奋笔疾书,审视并记录着这个时代。

没人知道他在坚持什么,我想,这大概是中国知识分子最后的良心了罢。

本文配图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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