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海鲸鲨
当我们谈及硬核摇滚的时候，我们往往会想起邦乔飞，大先生，林肯公园，这些享誉国际的优秀乐队。藉由他们，我们也渐渐触摸到硬核摇滚的轮廓：富有力量感的吉他、坚韧豪放的嗓音、纯粹到极致的激情燃烧。这些，就是硬核摇滚的灵魂。
但在硬核摇滚的领域里，真正具有话语权的，不只有美国乐队。我很喜欢一支来自瑞士的硬核乐队，Gotthard，他们用自己的作品诠释了另一种与美式硬核截然不同的味道。
对他们来说，硬核摇滚，也许就在歌唱男人的刚与柔。
就像许多乐队最知名的作品永远都是一首情歌一样，Gotthard也不例外，这首歌就是《Let it rain》。
自歌曲诞生至今，已经将近20周年。二十年的光阴轮转，二十年的世事沧桑，仍然没有磨灭它的光辉。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只要这世上还有人因爱而伤，还有人沉浸在遗憾和悔恨中，那么这首歌就永远不会过时。
歌曲一开头，就是主唱Steve忧伤的嗓音，辅以哀婉低沉的钢琴，短短几秒内，悲伤凝重的气氛已经四处弥漫。随着鼓点和吉他的加入，Steve独自叙述着过去的故事——关于Lady Jane，关于一个彼此深爱却抱憾离别的悲剧。
这几乎是人世间最沉痛的错过，不是我们不爱，也不是你不够好，只是我们不合适罢了。
每一个经历如此悲剧的人，都需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来逐渐释怀。这就像蚕蛹必须历经痛苦的蜕变，才会进入生命的下一阶段，他们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让所有细胞里关于她的记忆全部消逝，让一个崭新的自我从一地狼藉的茧里脱胎而出。
这首歌里的Steve就是如此，他就是我们的缩影，在美好的过去里流连忘返，不断怪罪自己的错误、无能，懊悔之后，却又努力在不断闪现的记忆碎片里摸索继续生活的办法，沉默地承受着。
但Steve并不止于此，这首歌也不止于排遣哀思。这首作品营造的形象，那个在痛苦中沉沦的男人，最终得以面对现实，重新找回可以独自生活的自我。在那一刻，他唱出了平静的释然，遗憾和不舍在余音中悄然落地。他像一个在废墟中重新站起的战士，一个引领我们继续走下去的导师，他回头望向还在挣扎的我们，伸出援手。
“I know, we got to listen to the flow”
“我知道，我们都要听从命运的呼唤。”这一句平淡的阐述，把所有千回百转全都仔细藏起，所有辗转反侧也都绝口不提，像是渴望与过去一切彻底割舍，但刀悬在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因为每一次看似暗下决心的背后，都是犹豫和怀念的不断拉扯。
在蜕变来临前的黑暗里，我们在记忆与感情混合的海洋中，起起伏伏。这是最让人渴望逃离的状态，渴望抛弃自己的软弱，留恋，渴望从明天开始，重新生活，就像彼此从未相遇，就像一切从未发生。
我们在一个十字路口驻足，只差迈出坚定的一步。
除了乞求时间带走一切，我们还可以做些什么呢？Steve唱出了答案：“Let it rain, let it rain /Till the sun comes back again”.
不要着急，不要带给自己压力，接受此刻的自己，宽恕自己的过渡，让一切如雨水自然落下，顺从命运的安排。
在这首歌诞生的那个年代，人们已经对代谢深情的过程急不可耐，不断焦虑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走出来。二十年过去了，当下时代里的年轻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努力尝试着毫不留情地抛弃过去，即使失败时，仍然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倔强地不愿服输，不愿接纳自己对爱的依恋。
那些随着飞逝的风流传在城市里的感情故事，让我们憧憬于拿得起放得下的潇洒，羡慕可以在感情结束后迅速投入生活的人。可我们却太着急了，太刻薄了，不敢面对自己需要时间恢复的事实。
这个时代的快，让每个人都对自己太过苛刻。男人可以刚硬地打拼生活，但却难以温柔地对待自己，就像一旦停下来歇息，就会被众人抛弃、指责，慌张地不知所措。
在《Let it rain》漂亮的间奏solo之后，Steve对着过去的自己，对曾经的旧爱，致以最真挚的祝福：“Hope you find your paradise/I wish you all the best of times/Have faith in love/And please don’t cry”。
歌声刚落，恰到好处的吉他与钢琴，让零碎的音符填满了静谧。恍惚中，我仿佛感觉到，悬在空中的雨，终于落在土壤里，从此回到大地的怀抱。
就像，我们不断给予而无人认领的爱，终于回到了我们心里，疲惫的灵魂，再次充满了力量。
人类对爱情的追逐，也许是文明传承的历史中永恒的话题。如果说《Let it rain》是错过的遗憾，那么Gotthard的另一首作品，《The Call》，就是求而不得的割舍。
极具辨识度的前奏，让这首歌的魅力从入耳的那一刻就牢牢刻在心里。聆听颗粒感十足的吉他，如同注视空旷的黑暗中无言闪烁的群星，孤独地映照着荒无人烟的沙漠。主歌部分，Steve的歌声带领我们穿越沙漠，穿越过往卑微的追求，穿越曾经在爱情中渺小的自己，穿越那些不愿回首的记忆。
而当副歌来临，放下过往的Steve纵情呐喊，仿佛屹立在山峰，迎着山岚拼命嘶吼，抛下沉重的深情，重新捡起自尊与坚强。与其委曲求全，不如放下爱恋，继续勇敢生活，就像每一个刚强不屈的男人。
这首歌诉说着男人的心声：“我爱你，但我不能把自己淹没在对你的爱里，我的生命里不是只有你，还有我自己。我宁愿扛着爱的折磨，咬着牙走下去。”
而这首歌的旋律也呼应这种拼搏的主题，电吉他的弦音在Steve的歌声里，如同不断收紧的线条，盘旋着扶摇直上，又像升腾的篝火，重新照亮黑暗中前行的路。
《The Call》的灵魂，恰恰体现了硬核摇滚中的“硬”刻画了男人的刚烈。摒弃《Let it rain》中的漫长恢复与顺其自然，这一次，Gotthard决定把命运攥在拳头里，与过往情愫一刀两断。
对每个男人而言，求而不得的缘分，也许就是生命中的劫难。我们终会有一天遇到一个人，穷尽千万办法，仍然无法如愿以偿。这是无处可逃的必经之路，与其苦苦匍匐，让自我低到尘埃里，乞求她的怜爱。不如站起来，转身，然后扎进生活里，让琐碎淹没炽热的心。
建队十载之后，Gotthard就像一个忽然长大了的少年，突然不再执着于自我的纠葛，突然抬起头放眼整个世界，像是站在更加宏观的位置，俯瞰众生万象。这时的Gotthard，创作出了也许是他们整个乐队生涯最严肃，最博爱，最深刻的一张专辑，《Homerun》。而这张专辑的同名作品，也成了一首充满生命力的经典。
什么是生命力？生命力就是一股蓬勃向上的力量，在这股力量里，流淌着永不屈服，永不放弃的意志。无论自己正在或者即将面对怎样的磨难，我都不会被命运打倒，我仍然会一次又一次站起来，直到折磨被我踩在脚下。甚至当我已经取得成功时，我也不会安之若素，我仍然尝试突破自我，尝试达到生命更高的境界。
在《Homerun》这首歌中，Gotthard在歌词中采用棒球的比赛过程，混杂进人生的诸多变迁，从浑浑噩噩到幡然醒悟，而后是重新打拼自己的生活。面对尝试奴役自己的爱情，毫不屈服地站立着，昂着头走自己的路。在摆脱低谷与挫败后，再次振奋起来，放眼眺望自己幻想的事业。小有成就后，细数过去的成功时，不囿于此，尝试再攀高峰。
毫不夸耀地说，《Homerun》写出了每个男人终将经历的人生，无论是好是坏，Gotthard把生活的景象全都揉开了掰碎了，置于每一句歌词与每一个音符之间。
最令我感触的是，在前奏中，Gotthard仅仅使用空白与鼓声，营造出一种心跳般的共鸣感，像是随着听众的脉搏一同起伏，而后才是每一个摇滚迷熟悉的吉他与贝斯。在歌曲的后段，更是直接插入了一段心跳声，还有过往乐队出色作品的采样，带着歌迷一同回溯了建队以来的音乐历程。
在这首歌中，Gotthard不仅仅提出一种跳脱当下自我的宏观视角，他们更是由己及人，首先从自己出发，凝聚了人类的生命历程。他们用审视的眼神，看待此刻的自己，看待过往的成就与辉煌，然后点燃永不满足的赤子之心。
这首歌，让这支乐队的生命力，凶猛地燃烧着。
除了这些经典作品之外，Gotthard还有许多更具硬核风格的作品，比如《I Wonder》。
前奏的力量感就像启动发动机后浓烈的汽油味，让人浑身热血难以抗拒，临近沸腾。随后Steve稍显粗糙的嗓音，再次呐喊着男人心中粗犷的爱，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挽留。间奏熟悉而热烈的solo，就像来自记忆深处老友的呼唤，让人亲切而温暖。
遗憾的是，主唱Steve Lee与2010年10月10日因车祸不幸撒手人寰，诸多经典佳作就此成了绝唱。时过境迁，过去那些没有电吉他喧嚣嘶吼的作品，那些木吉他清亮弦音缭绕的作品，比如《Love Soul Matter》，抑或《Father Is That Enough?》,而今听来，平添了一丝惆怅与缅怀。这两首相对平静的作品，把呐喊之外的那个Steve Lee，那个可以温柔也可以深情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
有时候偶尔随机到，我会静静地放下手边的事，认真地听完这两首歌，如同沉默的悼念。
尽管乐队后来又再次找到了一位主唱，并带来了其他优秀的作品，但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消失，我总会被记忆牵绊，难以沉浸在新的音乐中。后Steve Lee时代，乐队的创作仍然延续硬核摇滚的气息，仍然秉承男人的刚与柔，就像在纪念天上的旧友，那个尽情呐喊的灵魂人物。
后来，和朋友谈起一些old-school的摇滚乐队，他们总喜欢不断强调齐柏林飞船的伟大，抑或AC/DC有多么经典。在他们兴高采烈之后，小憩之时，我总会跟他们说，“你知道Gotthard吗？这是一支瑞士硬核摇滚的乐队。我觉得，他们唱出了男人的刚与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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