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位很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当前天晚上我刚坐进车里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他四、五十岁来岁，穿着件老式的夹克衫，说着一口标准的南京话，就像一位上个世纪的普通工人。车上的挂件倒是很年轻，一个很酷的黑色十字架，与他的气质背道而驰。
简单交流了下目的地后，他嗯下了音乐播放键，缓和的吉他声萦绕耳边。
“哇！万青！”我很惊讶地喊出声音来，心想现在的广播电台还真不错啊！
“你知道啊！”司机也惊讶的说到，之后便转过头笑着看了我一眼说：“你以前一定也坐过我的车子吧！”
“啊！没有啊！”我更惊讶了，司机何出此言。
歌曲第一段结束，进行到了弦乐部分，舒缓的小提琴恰如其分的点缀了平淡的间奏。
之后我们便聊开了，音乐原来不是来自电台而是CD机。司机特别喜欢这首歌，喜欢到在五年时间里放给每一位上车的乘客听，有兴致了再和对方聊聊。我简直被吓得目瞪口呆，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但从他口中说出来我也没有怀疑，因为当他知道我听过这首歌时，那种美滋滋的笑容分明有种劳动后的满足感。我顿时对他肃然起敬起来，一个穿着老式夹克衫听着万青的出租车司机。
当我提到我是一名独立音乐编辑的时候，他显得很平静，问我什么是独立音乐。我有些惊愕，原来他对摇滚、民谣并没有任何概念。我很认真地向他阐述了什么叫独立音乐。他听完有点懵，笑呵呵地双手搓了搓方向盘说：“我是个俗人也不懂，反正就是很独特很好听的呗！但这首歌我却能理解，唱的就是我们家三十年前的样子啊。”
此时歌曲放到了小号部分，还是平淡的间奏，缓慢的叙事等待着爆发。此时我和司机都不说话了，像是一起等待着黎明破晓的哪一刻。
不一会儿，萨克斯倾泻而出，与小号、电吉他、鼓一起将歌曲推向了高潮。董亚千提着嗓子高声唱到：“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夜幕覆盖华北平原，忧伤浸透她的脸。”
司机很冷静，两眼依然囧囧有神的看着眼前的路。我再次被歌曲打动得热泪盈眶，上一次是在迷笛现场。
“我爸是改革前普通的粮库工人。虽然是卖力气，但一直为自己粮库正式员工的身份感到骄傲。他下班一回到家就脱下工作服，坐下来喝一大口啤酒，然后大舒一口气。生活平淡倒也充实。之后粮库倒了，改成了溜冰场，他像是丢了魂，每天还按时去那里，站在栏杆外边看着年轻人玩耍。刚开始我不知道这事，有一次和同学逃课去溜冰场玩，突然看到了他就站在我不远处，瞪大着眼睛看着我。我当时吓死了，接连摔了好几个跟头才从场子里逃了出来。”司机说到这有点不能自已，狠狠用左手擦了一把脸。
歌曲在翻江倒海的大段乐器演奏之后结束了，他熟练地关掉了音乐。
之后的事情有点戏剧化，他放学忐忑的回到家，他爸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根本没和他提白天的事情。他到现在也忘不了那双在栏杆旁炯炯有神看着他的眼睛，却不知道怎么形容。
“直到我在电台里无意听到了这首歌，‘沉默的注视无法离开的教室’就是这种感觉，而‘忧伤浸透她的脸’说的就是我妈啊！”
说到这他看了眼黑色的十字架，紧握方向盘的手在不住的颤抖。我看着眼前的路不再说话，从他的反应来看后面的故事想必是不幸的。
不一会我就到目的地了，付钱了下车，只说了声谢谢。身处在高楼的夜幕之中，我站在那不知所措。出租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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