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见到杰哥就是在几天前。在一个人不是很多的百货商场里,他穿着一件印有Axl Rose的白色T恤,在远处略显疲惫的对着我笑。商场里播放着Lee Ritenour演绎的《Give Me One Reason》,我迫不及待的走向他,带着怨气也带着欣喜,仿佛一个困扰我多年,并怕得知的真相的谜团即将被揭开。
“这歌不错!”杰哥隔着十米开外就满是喜悦的冲我喊道。他胸口的Axl Rose用力的握着麦克风,青筋爆出,飞扬跋扈。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激情洋溢的大学时代,宿舍三人连拉屎都要在厕所隔着木板练和声的日子。
说来也好笑,在大学时期我们乐队都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以至于大家都叫我们不正经乐队。其实我们是有名字的,叫“不上课,不表演,不打架”乐队。但由于我们一不表演,二不打架,有名字也没什么意义。他们总认为我们不务正业,心想组个乐队不就是为了风光。在舞台上跳着唱、在舞台下横着走都属于最“风光”的范畴。
“一帮庸人!”杰哥总是这么评价周围的人,甚至是我和大壮。这种骂有时令我畅快,有时也让我绝望。我是那种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人,而鼓手大壮不管怎样看起来总是很开心,哪怕拍子打的和屎一样。能让他严肃的只有一件事:你如果问他什么是摇滚,他会很认真的说出我们乐队的全名。
我从来不会盲从这坨屎,就算我只是个贝斯手。
而我从来也不知道摇滚是什么,我只想与众不同。我很好奇这个问题在杰哥心里有没有答案。有一次上体育课跑1000米,跑到最后半圈的时候我问了他这个问题。他气喘吁吁的从嘴里断断续续的说了四个字:“一帮庸人!”
那一刻我是很畅快的,好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死命的向终点冲刺……
除了吃饭、睡觉、泡妞等生理方面的需要,我们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专研音乐。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股劲,扒各种乐队的谱,尝试各种风格的改编。AC/DC,涅槃,枪炮与玫瑰等等,反正当时所有如日中天的乐队我们都玩了个遍。阿杰就是个吉他天才。我感觉我们简直牛逼大发了,全世界的艺人公司都想签我们的那种。
而杰哥却不以为意。他不想排原创,也不想演出,总是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觉得很奇怪,但也充分信任他。另外一件让我更奇怪的事是,每当我和大壮约了几个妞出去潇洒的时候,他总是很扫兴的拒绝。
虽然我们几乎天天睡在一起、吃在一起,但有时真的觉得他很神秘。
有一次我和大壮两人出去喝酒,跑了几家酒吧都没有座位,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一打青岛啤酒边走边喝,晃晃悠悠的回来了。我们走到宿舍门前使劲的敲门,大概过了两分钟,杰哥才开了门,神色慌张。我和大壮都瞪大眼睛看了眼他,然后互相对视着。三人就这样在门前都愣了好几秒。最后还是大壮打破了尴尬,拉着杰哥说到:“走走走,我和小海两个人喝酒真没意思,一起去吧!”
他推开大壮的手冷冷的说到:你们去吧,我想睡觉!
那一晚我和大壮又跑了出去,喝得酩酊大醉。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大壮一把把我推在墙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此刻我简直能看到他满脸的横肉上立着的稀疏的汗毛。
“你说,那小子是不是在背着我们干什么事情?”
“你有本事去问他啊!”我扯着嗓子喊道!
“我们他妈辛辛苦苦在一起磨合了三年多,按道理现在乐队的水平绝对绰绰有余。他仍然一不演出,二不排新歌到底他妈的是什么意思!他要是敢拿着我们的几年的成果单干,我一定砍了他的手,让他一辈子都弹不了吉他!”大壮眼里全是火,瞳孔像是被酒精点燃了。
我耷拉着头,心里是痛苦的,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当初这个“不上课,不表演,不打架”乐队是我们三一起组建的。我们鄙视浮躁的校园摇滚氛围,便有了这个奇怪的名字。不得不说,我们很快就把其他的校园乐队拉开了好几个档次。有一次在琴行排练,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乐队主唱恰好来看琴,站在旁边听完整首后叹为观止。我们的名声也渐渐在学校滚青中传开了,人人知道有一个牛逼的乐队叫“不正经乐队”,默默死磕了三年而从不演出。刚开始我还是很享受这种神秘的感觉的,但最近也烦了。
大壮眼里的火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的泪水。
又过了一会,他突然发疯一样的冲了上楼。我赶紧跟了上去,怕他做傻事。
之后发什么了什么我就不细说了,总之七天之后,我们乐队就在学校旁边的酒吧里举办了一次非常成功的演出。四年过去了,那些看过的人直到现在还不时在网上回忆起药丸乐队来。当然,“药丸”是我们为了这次演出专门取的名字,而那场演出是“药丸乐队”的出生,也是死亡。
演完后我们三人背着琴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三人都默不作声,似乎高潮之后,分离在即!
“药丸乐队牛逼!不上课,不表演,不打架乐队也牛逼!”大壮失声的喊道!
我搭着大壮的肩膀走着,杰哥背着琴走在后面。
两天之后,杰哥就退学了,听说是转到国外留学了。我和大壮一直没问原因,分离已成事实,留一点希望还是好的!
那年我们大三。
如今他又一次站到了我面前。这一刻,过往的怨恨洗刷殆尽,留下的都是时间的礼物。
我情不自禁的掏出一张Megadeth的票说到:“如今连Megadeth也来华了!”
“其实现在我改听爵士了,这不,如今连Lee Ritenour也来了,九月十一日深圳。”
“哈哈,T恤不错!”
“谢谢,我设计的。”
“还在玩摇滚吗?哦对,你现在改听爵士了。”我试探性的问了下,这些年也没有他任何演出的消息,当初他背叛乐队的这一心结其实已经慢慢瓦解了。
“没有。你呢?”
“玩不动喽,现在在做一个音乐网站!”
这就样,我们闲扯了十几分钟各自互留了号码离开了。
“以前你一直问我摇滚是什么,我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配回答。我只是把它当成音乐而已,就和古典、爵士、流行一样。大三后我慢慢爱上了画画,简直就是痴迷的爱上了,正如你们爱上摇滚一样。这些画就是我出国后学习的成果,画了四年,想把他们送给你和大壮。”
我含着泪看完了上面的话,心里念道:“可是大壮现在又在哪呢?去他妈的摇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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