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音乐猛料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一名行将就木的25岁青年

那是在6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叫陆璐的兰州男子。

当时的他还是一个蔫了吧唧的民谣狗,二十军棍打不出个屁来那种。满身的西北民谣气息,离20米就能闻到大西北的风沙和苍蝇馆的啤酒瓶子味儿。

那时候的我一定不会料到,这个看着老实巴交的小伙子,以后竟然会和我玩儿起来狂躁的重金属音乐;

我同样也没料到,作为当时一起躁翻整个大花岭的战友,他竟然年仅25岁就步入了老龄化——

不仅玩起了老人家才玩儿的蓝调音乐,而且患上了腰椎间盘脱出、坐骨神经痛等老人家才得的疾病……

本来看着就不躁,再加上“陆璐”这个听起来并不是很有劲儿的名字,总是让人觉得怪怪的。于是我们通常管他叫做“六先生”。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六先生·老151现场

“六先生”这么名字源于一次点外卖的经历。外卖小哥打电话来,第一句就问“您是不是六先生”,给大家搞了个哄堂大笑。

姓氏里头还带简化呢?不过还别说,外卖小哥给他起得这个“六先生”还挺顺口的,人们就一直这么叫了。

那么今天,我们就来讲讲六先生的故事,看看这个年纪轻轻的90后吉他手,是如何逐渐步入老龄化的。

1

6年前的一天,六先生背着吉他、拎着行囊,走在兰州街头。

左边是黄河,右边是五泉山,身后是大清真寺……他就这么一路往前走,一路回望着属于西关十字特有的街景。

他即将要离开兰州——这座生活了近20年的城市,去遥远的武汉读大学。

熙熙攘攘的街头,哪儿哪儿全是人,但这一切终将离他远去。

年轻的六先生走上33路公交车,他知道,从上车这一刻起,他将要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一段全新的生活……

六先生站在绿皮车的车厢连接处,点了一支黑兰州。望着窗外那熟悉的景致越来越远,他不禁想起《黑旗》中的一段文字:

“在太阳的光辉里,我点燃最后一根烟。兰州城像座镀金的岛屿,远远俯卧在举目可望的前方,翻滚着万丈红尘。”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截图来自电影《海石湾老赵》

这段场景发生在我认识六先生的一个月前。

六先生就这么来了武汉,成了我的同校同学。正赶上军训时候有个文艺活动,我们就这样在后台认识了。

那会儿的他,满怀着对新事物的兴奋,同时也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毕竟那个年纪,谁都差不多。

那个活动搞完之后,我觉得和他挺聊得来的,于是就互留了QQ(那时微信还不太流行),然后一起出去喝点。

酒这个东西,总是能掏出人们好多心里话。喝大了的六先生抄起吉他,唱了一首我没听过的歌:

“武汉算南方吗?我不知道”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我听见金城的河床边”

“荡起了一首黄河谣”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六先生·酒后·老151吧台

“这首歌叫《南忆北桥》,我乐队的歌。”六先生拎着酒瓶子醉醺醺的说道,“我感觉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说着,他猛灌了一口大绿瓶子青岛:“一下子就没有黄河扎啤了,也没西关十字了,连乐队都没了……”

“没事儿,在武汉组啊!咱一块一块!”

就这样,我和六先生勾搭到了一起,开始组团玩儿音乐。

2

后来,我们搞起了一支名为“边缘流域”的乐队。

本来看起来蔫了吧唧的六先生,很出人意料的提出,要玩儿金属,搞重型。作为一个金属党,我当时其实是有点意外,万没想到这个“民谣狗”还挺躁的。

队组起来了,我总算发现,六先生安静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如此狂野的灵魂。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六先生·演出中·老151现场

乐队组起来了,几个成员全是北方人,磕着狂躁的Rage Against the Machine节奏的六先生,终于找回了兰州的感觉。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通宵弹琴,熬夜吹逼……坐在长江边上,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六先生说,他想到了黄河。

就像边缘流域这个名字,身在长江岸,心在黄河畔,两条河,两个流域,滋养着他的两段人生。

来自兰州的六先生没有丢人,他的技术突飞猛进,从学校开始,逐渐的演到了其他学校,演到了Livehouse,演遍了武汉每一个角落,又演回了兰州。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六先生(左二)·Wuhan Prison现场

从吉他,到贝斯,再到鼓,他的经验越来越丰富,他精通的东西越来越多,气场也越来越足,已然可以独当一面。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迷茫又一次开始困扰着他:

我们这么满处演出,每天看似躁的不行,可我们收获到了什么?当我们沉溺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世界,或许已经很少对自我进行深入的思考。

那天,我们漫无目的走在街头,在迷茫中思考着。六先生再次哼唱起那段熟悉的旋律——《南忆北桥》:

“一直都被矛盾束缚,我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阴冷的风吹过发髻,巷子里的狗声唏嘘”

“忽然觉得这里的凄凉,垂暮的老人还在眺望”

“就像你温柔的嘴角,发出流水一样的叹息”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六先生(右一)

3

那天过后,六先生变了。他卸去了曾经的狂野,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

他开始看一些艰涩难懂的书,看一些云山雾罩的电影,同时也开始弹忧郁的蓝调音乐。

“其实还是得回归生活,愣躁有时候觉得挺没劲的。”六先生斜躺在酒吧的破沙发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红双喜,“三哥啊,我是不是老了?”

“挺老的,看你这状态,已然犹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看来啊,是想的事儿太多了。最近我这身体也不行了,又老想乱七八糟的事儿,感觉一下子就开始步入了老龄化。”

因为当时玩儿金属的时候,演出强度也比较大,而且排期特别多,基本上一周有四五天都在排练或者演出。

六先生身兼数职,吉他、贝斯、鼓一样不差,全都兼着干。再加上吃饭睡觉的不规律,身体逐渐被掏空。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六先生·打鼓·上海JZ现场

由于心灵和身体双重问题,六先生彻底告别了金属,而是转行玩儿蓝调了。

这一蓝调,整个人就变得越来越“蓝”,好像对啥事儿都提不起兴趣,每天看起来和混吃等死差不多。

从原先的Rage Against the Machine,一下子就听到了Buddy Guy和B.B.King,最重也重不过Sevie Ray Vaughan。

他就这样开启了养老模式,浑浑噩噩,迷迷瞪瞪,直到毕业。

毕业的六先生,在武汉留了一阵子,又回兰州养了一阵子,之后便飞到了上海,干了一个教育机构卖课的工作。用他的话说,叫“课程顾问”。

从此,他每天就是坐在办公室里,一个又一个的打电话,成了一个“电话奴”。

他这样干了八个月。突然有这么一天,六先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三哥啊,我想回武汉了。我还想玩儿音乐,我想弹琴!”从手机听筒中,我似乎都可以闻到弥漫的酒味儿,感觉他喝了不少。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不再年轻,以为自己可以从容的放下吉他,去面对生活,可后来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

“每天在车上好几个小时,去公司又打一整天电话,周而复始的。挣得确实多,但我觉得,这让我变得不像自己。”

“只有拿起琴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一个活着的人。我可以不再年轻,我可以变老,但我希望我变成一个老六先生,而不是一个老木偶。”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六先生、吉他、朵朵

本以为是醉话,可我万万没想到,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六先生就回来了。

背着琴,拎着行囊,犹如他第一次离开兰州时一样。

他没去住处,而是直接奔向我们说等他来玩儿的那个酒吧。我能看到他身体上的疲惫,同时也能看到,他眼中闪着热情的光。

“我回来了,弹琴!”

他轻轻地打开琴包,拿起吉他,犹如探望一名老友一般,温柔的看着这把琴。

“来,上台!”

还是那首《南忆北桥》,似乎每一次唱起来,韵味都不相同:

爱人掉进了河里

再也没有涟漪

把铁桥装进心里

你我各奔东西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六先生与他的吉他·老151现场

4

再次回归了音乐生活,六先生又要排练演出了。

过了八个月的清闲日子,多年前玩儿金属时候的隐疾在这恢复高强度体力消耗之后,瞬间爆发。

腰椎间盘脱出、坐骨神经痛……等等“老人病”以此出现在他的身上。

再看看其他一起玩儿音乐的朋友们,基本是转行回来的都开始得病了:风湿、关节炎、痛风……

“你这是真老了啊!”我笑着对瘫倒在沙发上的六先生说道。

“也是奇了怪了,我这心理状态老就老了吧,身体一下子还跟不上了……但愿我能活过27,别步了Jimi他们的后尘。”六先生喝了口茶水,轻声自嘲到。

“你这都茶水了,估计要完。”我们平时挺过玩笑的,我也跟着调侃起来。

“茶水怎么了?你先把你那破珠子放下吧,别盘了,看着比我都老……”

看着我手里的珠子……好像我们都挺“老龄化”的。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散发着老人味儿的紫檀珠子

现在不光六先生,我也开始玩儿蓝调了。尽管我们才25岁,但似乎都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

从上海跑回来,立志要接着死磕的六先生,重新开始了卖课生涯,而我也转行当了编辑。

乍一看,好像都已不再有年轻时的那股热血和拼劲。但只要我们走上舞台,人们就会发现,这帮“90后老人”实际上比谁都不缺少热情。

腰间盘脱出、坐骨神经痛、风湿、关节炎、痛风……舞台上这些年轻的面孔下,都有着一副千疮百孔的身体。

有时候我们也会聊起,身体都这样了,还演什么出啊,药费都赚不回来。但转而,总是会微微一笑:

“去他妈的,爱死死吧,总比麻木的混个八九十岁有意思!”

第一批90后乐手,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

边缘流域乐队·老151现场

我依旧记得去年十二月,我离开武汉的前一天,和六先生一起喝酒。

那天喝了不少,所有人都满口胡话,抱着琴满场表演“行为艺术”。

“三哥啊,咱都老了,躁不动了,也都回归真实的生活了。”六先生晕乎乎的说道,“你说咱这些年把身体折腾成这样,图的啥?”

“可能就是图个开心吧!”

“那咱真的开心吗?”

“你说呢?”

六先生那天送给我一条吉他背带。他说希望我别管去干啥,别把琴放下,说不定哪天边缘流域就重组了,到时候我跟不上进度他就要抽我。

我和他说,别管你现在干啥,先给病治了,省的回头边缘流域重组时候,还得雇个人给他推轮椅。

那天喝完回家的路上,六先生对着西北方向,吼起了那首《南忆北桥》:

“什么时候才能回头”

“那里开始下雪了吧”

在梦想与生活的边缘,六先生、我,以及很多差不多的人,都在各种压力之下,变得不再年轻。

不论是身体,还是思想,都已经逐渐步入“老龄化”。

有时候人们总会说,这都是我们自己作的。这一点我不反对,确实,都是自己作的。没有把身体养好,天天脑子里瞎想的事儿太多,很容易把自己给祸害成现在这样。

可真实的世界就这么残酷,没啥事儿能让你顺风顺水,想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

不过我们不后悔,起码是弄明白了,如何在残酷的生活里,开辟出一块属于“真实自己”的小天地。

虽然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可那又如何?

总比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浑浑噩噩的活到一百岁有意思!

 

本文图片由六先生提供

特别鸣谢摄影师:肖达、齐叔、宋海明、全无忌、夏膑婕

友情出镜:朵朵

大家正在看

有话直说

谁在“杀”死许美静?

音乐猛料

音乐猛料

摇滚客

摇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

文章数
1232
阅读量
1026w
最新文章
  • 随时随地想看就看
  • 第一时间获取猛料
  • 更友好的阅读体验

微信扫一扫 体验小程序

意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