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网络环境大清洗,今日头条等APP被暂停下载、内涵段子永久关停、抖音关闭评论区,以及昨天奇葩大会第二季被全网下架。
层出不穷的整改消息,对此滚君也是显得茫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昨天就有人问,现在还有什么可看的敢说敢讲的节目吗?
既然大家关心,滚君也不藏着掖着,一档压箱底的节目推荐给你们吧。
这便是由陈丹青主持的《局部》。
这档啥都敢说的节目,前些天重新开播,首期豆瓣评分高达9.6分。
就像海报上所说的这样,陈丹青,作为国际知名的艺术家,一个把中国看透了的聪明人,功成名就之后,决心给公众说点什么。
他不是随便说说,也没有高摆通天的道理和哲学,他在节目里所表达的,两个字,真相!
不奉承当局,不忌惮权贵,这个看上去斯文尔雅的中年人,如同过去几十年所做的那样,怼天怼地怼社会。
他说,我只是一个暂时还没学会说假话的人。
陈丹青,这个站在时代对立面的知识分子,毕生对中国教育制度嗤之以鼻。
他曾0分考入中央美院,古往今来只此一人。后被清华特聘,却选择高调请辞,临走时丢下一句:
“中国这一套若不变,我此生不会参与教育”!
当初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当今上上下下教育官员,除了一层层向上负责,对青年、对学问、对教育、对社会,谁有大担当?
语气之间不乏尖锋利芒,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而这,不过是他无数次轰然开炮中的一束烟尘罢了。
无所畏惧、四处开炮的陈丹青,他所传达的,正是文人之正气,学者之傲骨!
(一)
1953年,陈丹青出生在上海一个书香家庭里。
父亲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因酷爱文天祥,便把“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信念寄寓于儿子的名字里。
初中毕业,那是的他还只是个16岁的孩子,便遭遇了重大的家庭变故。因为文革,父亲被打成了“右派”,而他也被流放到了农村。
在农村插队的日子是煎熬的。
这种煎熬并非农活所带来的身体上的痛苦,对于从小就爱看书的陈丹青来说,无书可读而产生的内心的折磨更让他难以忍受。
日复一日的虚空,让他的内心逐渐枯竭。堕落与绝望的边缘,是火柴盒拯救了他。
在小小的火柴盒上画画,成了他最后的挣扎。
而这一画,便是1000多个日日夜夜。
到了1973年,他硬是画出了《边防线上》等多本连环画。
《边防线上》片段
对于一个正青春的热血青年来说,怎能满足于在火柴盒上作画呢?
又过了三年,此时已被调到省里油画创作班的陈丹青,终于盼来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南京商业局录取了这个小伙子。
他满心欢喜地憧憬着无限灿烂的未来。然而就在入职前一天,他却被告知不用来了。
一个关系户顶替了他。
旁人告诉他,认命吧,你没钱,也没关系,有些东西就注定不属于你。
22岁的陈丹青心里很是不甘,一声叹息之后,他朝着天,竖起了中指。
曾经他以为,只要够努力,自然可以改变命运,然而现实却给他狠狠上了一课。那时起,他的血液里就被注入了独立与叛逆的成分:
我命由我不由天!
(二)
要想改变这破破烂烂的生活,还得从绘画做起。
年轻的陈丹青,把全部精力注入在了画笔里,包含他全部的愤怒与不甘。
画画为他的生活注入了饱满而肆意的生命力。
1976年陈丹青首次进藏,便拿出了大型油画《泪水洒满丰收田》和《进军西藏》。
此前困宥于“文革”的局限,他无法接触到这些少数民族,也不能画任何流泪的悲剧场面。
这次放开手脚的他,才华展露无遗。
《泪水洒满丰收田》与《进军西藏》
1978年,全国恢复高考。
这次他没有放过机会,成功考入了中央美院油画系研究生班。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的英语试卷上,一个大大的“0”赫然醒目。
在“0”的下面,留有一行陈丹青龙飞凤舞的字:
“我是知青,没上过学,不会英语”。
这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哪知道,就因为这句话,从此他站到了中国教育体制的对面。
凭借非凡的绘画才华,中央美院还是接受了这个英语0分的小伙子。
纵观古今,如此恃才放旷的,仅他一个。
如同把河里的鱼儿丢进了海里,在更广阔的天地之间,陈丹青创作水平达到了巅峰。
随后的1980年,陈丹青就拿出了让整个中国文艺界为之震动、蜚声海内外、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西藏组画》。
选自西藏组画
此时的陈丹青只有25岁。
在一个极为特殊的历史时期,这个年轻人主动颠覆了以往严重教条化的政治主题创作,转而关注身边最普通不过的人。
画里的这个人物不是英雄,也没有什么可歌颂。
他们是最平凡、却也距离我们最近的人群。
这种大胆的创新在当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不止是创作主题的转变,更是思想上的巨大突破。
一股浓烈的人文意识由陈丹青发散到了整个文艺界,进而在全国蔓延开来。
陈丹青说,我画《西藏组图》时,就是为了远离当时的“正确”。
陈丹青一跃踏上了中国美术界的顶端。这一年,他留任中央美院。
可谁知道,他的心思早已是脱笼的鸟儿,当听说美国是艺术家的天堂之后,他果断辞去了教职工作,只身一人去了美国。
然而,大洋彼岸的美国让他大失所望,他用“愚蠢”和“落后”来评价这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邂逅了他的恩师,木心。
一个精神民国大师。
一个左手绘画、右手文章、把美学当信仰的流浪者。
木心(左)与陈丹青
两人年龄相差巨大,却能够相逢欢悦话语投机,成了不拘年岁的“忘年之交”。
陈丹青把木心视作精神教父。
这个饱览群书同时又孤芳自赏的老头子,让他“内心得到了某种高尚与完美的升华”。
在这位当代文学大师的影响下,陈丹青学会了审视自我,与人性。
即人如何在现代荒原中,仍能保持文明人的尊严。
木心:距离我们最近的文学大师
(三)
2000年,回国的陈丹青被清华大学特聘为教授。
在游历了一圈之后,陈丹青意识到了自身所肩负的,对于中国绘画的责任感。
他下定决心,倾其所有去帮助弟子们。
他带领学生去到田间地头画农民,去矿区画井下工人,把这些普通人最真实的神态搬到了自己的画布上。
让学生感受“地上的人”!
除此之外,在老师木心影响下,陈丹青开始尝试文学创作,并先后拿出《退步集》、《荒废集》、《多余的素材》等多部畅销作品。
陈丹青签售现场
他的文字之间,随处可见陈丹青厚重浓郁的对于人性的思索。
他是个善于发现又善于记录的人,这种具有质感的日常很容易让读者产生共鸣。
人们对他的文字评价得最多的便是两个字,快感。
这种“快感”来源于他性格里的率直和真诚。他笔下的激昂文字燃起一代人的热血,理性的思考带领人们脱离愚昧。
在他斯文的外表之下,流淌着永远沸腾的热血,包括他的叛逆、孤勇、正义等等。
而陈丹青的热血,绝不只是文字里的畅快淋漓,很快他的一个举动把自己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在清华任教期间,他曾连续三年招收不到一位硕士生。
阻碍这些考生进入陈丹青麾下的原因只有一个,外语不合格。
尤其02年时,当时绘画成绩排名第一的考生,因为外语成绩未达标而未能录取,陈丹青找到学院请求通融,最终也无果而归。
接下来两年,这位考生还是因为外语成绩被拒之门外。
迟迟无法扣开清华的门,这名考生最终去了英国。这下陈丹青再也受不了了。
他说,“对于一位想当艺术家的青年来说,这样的考试是不折不扣的荒谬与侮辱”。
2004年末,陈丹青以“无法接受学术行政化”为由,向清华递上了辞呈。
我之请辞,非关待遇问题,亦非人事相处的困扰,而是至今不能认同现行人文艺术教育体制,最妥善的办法,乃以主动退出为宜。
五年期间,我的教学处处被动而勉强,而光阴无情,业务荒废,我亟盼回到画架前独自工作,继续做个体艺术家。
我的离去,将中止对教学造成的浪费。
选自陈丹青辞呈
有人问陈丹青,怎样看待中国现行的教育制度?
他不无失望地说到,就四句话,将小孩当大人管,将大人当小孩管;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面对当下畸形的病态的教育现状,他没有委曲求全,而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坚持自我坚持真实。
为此,陈丹青不惜公然站出来充当天生反骨的先行者,他说:
“我最怕看见年轻人自卑,可是我们的教育就是让你越来越自卑。”
(四)
当初从清华离开时,陈丹青告诫自己的弟子们:
“不从众,保持独立人格,坚守个人的价值观,这在中国,很难”。
但他想让自己的弟子们知道,“难”不是让你选择放弃的劝降辞,而是让你坚守原则、保持独立的行军号。
恰如陈寅恪一百年前发出的呐喊声,“唯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不可丢也”。
脱离了体制的陈丹青,愈发强烈的意识到,比起教习弟子们如何画出优秀的作品,不如去唤醒更多人的独立意识。
人们从未见过一个如此愤怒的陈丹青。
他的嘴巴就像一支填满了子弹的机关枪,在从体制的仓库拿出来之后,来到了属于它的战场。
而这一开火,对面便是一片狼藉之态。
他斥责国内教育过分重视外语教学,“没看见大家(中国学生)英语有多好,倒是看见大家的中文一塌糊涂”;
直言中国的这些教育工作者毫无担当,“今日大大小小教育官员除了一层层向上负责,对青年、对学问、对教育、对社会,谁有大担当”;
言辞激烈之处,不忘自嘲一番,“你能活着目击如此畸形的教育现状,也是千载难逢的福分——”
“我有时瞧着一幅糟糕透顶的图画,不由得好生佩服:画到这么差,也是本事啊!”
除了反对当下的教育体制之外,陈丹青把枪口还对准了形形色色的权贵之人。
曾经有房地产商请他题字,他毫不犹豫地写下,“房地产=官商勾结”。
还有一次,一场古城建设会议找到了他,希望能在会议上帮政府美言几句。
但他却一点情面都没留,当着各位官员的面直接开喷,“我们正在毁灭这座古城,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建设”;
有人提醒他,赶紧闭嘴吧,这些人你惹不起的。
但陈丹青却面不改色,转而又是一连串锋利的子弹:
“真正介入社会,无孔不入的人,是商家与政客,数钱,弄权,社会的所有缝隙早被他们占有了”。
针砭时弊,直抒胸臆,疾呼奔走的陈丹青,一次次更新着大众许多的固有认知。
他曾用“愚蠢透顶”来形容中央电视台,就因为《百家讲坛》栏目最后播出的,都是经过许多遍录制的结果。
至于观众眼里那个寓意深远的于丹,他毫不客气地指出,都是被训练出来的,于丹不过就是个能说会道的大学辅导员罢了。
而像余秋雨这样的现代文化学者,他也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
当着媒体的面,意味深长地说到,“首先他是一个官员,其次他是一个学者”。
(五)
对于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陈丹青,有朋友好心劝他平和一点,你一普普通通的文化人,没必要去说那些得罪人的话。
但一身正气的陈丹青,笃定了这股气不会泄,这板腰不会弯。
他脖子一横,对朋友说道:我实在算不得什么“洪水猛兽”,我不过就是个“有话要说”的小人物。
字字振聋发聩,却又椎心泣血。
在这个泥沙俱下的时代里,他独独然活成了一面镜子,映照着这个世界的虚伪与做作:
“·您对中国的大学教育很满意吗?您对野蛮拆迁很满意吗?您对医疗系统很满意吗?”
“假如您诚实地告诉我:是的,很满意!很开心!我立即向你低头认罪:我错了,我改,我脑子进水了,我对不起人民,我要重新做人,封我的嘴,然后向你们好好学习——这样行吧?”
敢说敢言的陈丹青,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越多越多,当初他得罪过的人用恶语中伤他,而不明真相的群众把脏水泼向了他。
在一些眼里,他就是个“疯子”,胡言乱语的疯子;在另一群人眼里,他又是个“傻子”,置名利于不顾各处得罪人的傻子。
只有陈丹青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一个暂时还没有学会说假话的人!
面对纷纷的质疑和嘲讽,他不无悲凉地说道:
“往后得活下去啊,好在我是老油条了,插队落户的前科,结结实实地垫着。”
滚君不禁想起几十年来,在中国思想界同样被视为“洪水猛兽”的陈寅恪。
曾经他生逢乱世,却不负己身,不负此心,居于危亡,却勇敢地站到大多数的对立面。
就算被打到筋断腿折,一身铁打的骨头始终铮铮作响,至死方休!
他说:生而为人,如果没有思想不能自由,人格不能独立,与刍狗有何区别?
有人拿他和郭沫若比较,说他完全可以学习郭沫若等御用文人,吮痈舐痔、保全自己。
可就像一个网友所讲的,百年之后,你且看郭沫若,再看看陈寅恪,历史将会做出最公正的评价!
民国大师陈寅恪
而今在陈丹青身上,滚君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久违的、属于文人的力量和担当。
面对一个光怪陆离与浊气杂流的时代,他没有同流合污,而是坚定地选择了回击。
他的不羁与无畏背后,更是藏着他的恐惧。
他深知,一个炜疾忌医的时代,如此下去,结果只会更加惨痛。
当全体知识分子习惯了集体沉默,当所有人习惯性戴上了虚伪的面具,是四处开火的陈丹青,守住了“真实”的最后一道防线。
独立的人格、冷静的思考与犀利的批判,他所传递出的这种难能可贵的力量,恰是知识分子之于社会、之于历史、之于你我的责任。
这才是中国真正的知识分子。
(六)
曾经陈丹青满腔热血,稚气难脱,眼里容不得丝毫的虚伪、官僚、欺骗,发誓要战斗到底。
纵然肩膀稚嫩,势单力薄,但他始终没有辜负对自己的嘱托:知识分子应该用责任扛起这个社会。
几十年间,他经历世事沉浮,以绘画艺术为阵营,以演讲和著作为武器,以文化节目为窗口,在从未停止喧嚣的娱乐时代,砍杀出一方珍贵的理性之地。
如今,在快餐文化的大背景下,人文式微,审丑盛行。
陈丹青选择通过这档《局部》重新传递关于“美”的教育,用微薄之力,浇灌这片干旱的文化荒漠。
有人包容错误,有人掩盖错误,有人回避错误…
还好这里有一个陈丹青,在浮躁时代中,坚守最后一片文化阵地,誓死守卫知识分子的底线。
及时回归的《局部》,无疑为我们打了一针强心剂,而它的前途,却始终处于风雨飘摇的未知之中。
忠言逆耳利于行,本是古代人的朴素道理。
在这个言不由衷的时代,难道真就成了一道没人敢回的解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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