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客专访段信军：直到今天我的音乐创作状态依然很好

欢迎大家收看有料有深度、拒绝假正经的摇滚客音乐人访谈栏目。

本期请到的嘉宾是一位在中国摇滚乐坛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就是盘古乐队（下面简称PG乐队）前贝斯手，著名音乐人段信军。

一、谁是段信军？

段信军，一个普通人可能会感到陌生的名字。但如果提到上世纪与舌头、苍蝇、NO齐名的PG乐队，想必没有人会不知道，而段信军在当时就是司职PG乐队的贝斯手。我第一次听说段信军还是在和译者陈震老师聊天的时候。当时我们聊到了南京的民谣创作人菠萝大哥，陈震说段信军老师给他当过制作人。那时我只知PG，不知段信军，之后听了他的故事以及音乐简直惊呆了。

1988年在江西

Q（摇滚客）：首先欢迎凌凌哥（段信军小名叫凌凌）坐访摇滚客，关于你和PG乐队的过去，您可以谈谈吗？
A（段信军）: 可以啊！首先，乐队的灵魂在敖博，PG即他，他即PG。我以及过去一些朋友都是他来来往往的乐手而已。严格意义上说我根本不属于PG乐队，我只是一个在音乐、经济、人情世故上帮助他的朋友，这要追溯到乐队组建之初，就不细述了。04年那事发生后，我被当成了PG乐队的一员。出国后，我一开始还努力去解释这件事，但过了一些时候便释怀了，好像也没啥解释的必要。再过了多年后，我又因一些其他的原因离开了乐队，就这样。

Q：PG当年以一首《猪三部曲之圈》骂遍了整个中国摇滚圈，并震惊了所有人，能详细谈谈这首歌吗？
A：1995年我买了一架Korg I3合成器，开始钻研midi编曲，第二年敖博住我家，说让我做一首有意思的歌，看过歌词，感觉特别不可思议，当时比较了解中国摇滚的状况，就觉得做这种歌应该特别好玩，于是复习了大量那些年中国出品的摇滚乐，通过记谱和改编的方式把这些歌都设法弄了进去，之后花一百元在南昌一家录音棚完成了录音，因录音时间较仓促录音师也缺乏混音经验，音乐与vocal的合成还是有些不足。歌曲完成后自己一直在纠结一问题，从音乐上说这到底是什么类型的音乐？是否符合音乐的本身？后来才渐渐悟出，音乐其实不需要格局和界限，你的思想保守，创作便不会有进步和突破，这首《圈》是我与敖博的第一次合作，最大收获是开启了我一条新的思路。

Q：真是，太棒了！谢谢凌凌哥解开了那段尘封的往事。我们现在抛开PG，您作为一个音乐人，在上个世纪的内地，主要做了哪些事情呢？
A：没啥大事，都是和活命有关的事情，每个人活着都在找寻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同时都想过得鲜明舒畅而有意义。我也一样，区别只在于每个人工作的不同。具体说，我一直做乐手、写音乐、制作音乐以及搞演出什么的，偶尔还做歌手，同时广交朋友吃喝玩乐，这些构成了我的人生。

Q：那您与音乐结缘是在什么时候呢？
A：年幼的时候，和我家住同一楼道的一位叔叔，是来自上海的钢琴家兼作曲家，他特别喜欢我，那时每天去他家里玩听他弹琴，虽尚未学习音乐，但那些优美动人的钢琴名曲深深植入了我的脑髓，这算是和音乐的结缘吧。再到小学二年级加入学校文艺宣传队，学习唱歌拉小提琴，算是入门了。

Q：长大之后呢？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
A：我年轻时的成长环境主要在娱乐场所或演出场所。它们涵盖了整个南方，从21岁开始走穴，剧场、歌厅、舞厅、酒吧等等都是我踏足之地，因此，多种地域文化和各色人等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同的感受，点点滴滴的往事也让我今天拥有更多的想象和回味。

Q：哇，那时候来过南京吗？或者周围的一些地方？
A：差一步就到南京了，是安徽的一个县城吧。分享两件有意思的事，那次走穴到安徽，忘记是哪个县了，在一个老旧的剧场演出，爆满，观众站满了舞台两侧，调音台就放在那里，音响师却挤了半天也挤不进去，结果好说歹说观众把路让开，才勉强能伸出一直手来操控。还有记忆深刻的一次是八十年代在福建闽北沿海一个小镇上，演出完毕我们团几个歌手乐队被当地黑道架去喝酒，酒席落定，老大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居然是一个盲人，说话慢条斯理的，还夹带古文，一旁还有帮摇扇子的，特别有趣。

1996年在厦门

二、国际流浪汉

如果在你看来离家出走是一件很酷的事情，那么漂泊异乡是不是也是这样呢？如果在你看来流浪是一件很有情怀的事情，那么被隔绝在国门之外是不是也是这样呢？真正的流浪者从不把流浪当成什么强说愁的表达工具，也不会把远方挂在嘴边。

2004年在台湾

Q：当时因为某个事件出去后不能回国了，刚开始您的心态是什么样的呢？
A：焦急彷徨，不知所措。在曼谷的那一刻，历经了人生最大的思想震荡，然而毕竟江湖老道，两天过去，一切皆平静下来，带着美好的心境迎接一切。说这些并非吹牛，自小就有把坏事转化成好事直面困境的习惯，脚痛不能出门，干脆静下心来读几本书。高中毕业后做过一阵建筑钻探工，就把繁重的体力活认作运动，我就这性情。

Q：您这十几年都去了哪些地方呢？
A：去了不少地方喔，几十个国家吧。不过，我一直觉得旅行的意义不在于你去了多少地方，而在于你收获了什么，关注于什么。回国后和朋友聊天，不少朋友走的地方比我多多了，他们描述的风光场景许多我没见过，可我的想法不同，也许我只去了某几个地方，结识了某几个人，在他们家做客，或许一住几个月，人是漂泊的，心却可停泊，一旦住下便可以把那里当家，这样的心境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感受的。

Q：嗯嗯，我也有同感，现在很多人的旅行太浮于表面了，最多能算是游玩。这几十个国家中，您最喜欢哪一个？
A：最喜欢泰国，这里有最淳朴的民风也有最现代的意识，总之，你想看到想得到的东西在泰国都能找到，就看你是否愿意住下慢慢去感觉啦，消费可并不比我们这里贵啊。世界上许多顶尖的艺术家都爱长住泰国，时不时做些活动，一旦遇上，收获自然不小。就我个人来说，喜欢泰国还有一个原因，我喜欢夏天喜欢热闹，家乡南昌固然不缺这些，泰国的热却饱含了热情和热烈，仿佛每天都有节日的氛围。

2004年在泰国曼谷

Q：您在国外的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呢？
A：生活很好啊，经济上没有任何问题，当然也谈不上富贵，唯一的问题是寂寞，对我这种喜好交朋结友的人来说，这是没法言状的苦。

Q：能谈谈国外，比如瑞典当地的音乐吗？
A：瑞典的音乐出口量仅排在美国英国之后，列世界第三位，发达程度可想而知。仅我居住的这个省会城市，人口不到十万，却有不少于十家的Live house、音乐厅和剧场，每星期都有来自世界各国艺术家们的演出，确实是饱了眼福。此外，街头常有乐队和艺人的演出，有各类免费的音乐补习班，如果你组建乐队，还可以向政府贷款买乐器等等，因此在瑞典，音乐的发展不可能没有未来。记得刚到瑞典时在一个音乐学习班见到一个叫Elin的小女孩，几年后偶然在一家杂志上看到关于她的介绍，已成了欧美小有名气的清新电子组合的主唱，这就是瑞典的音乐状况。

Q：哇，真是太令人向往了，你在当地也和一些音乐人合作过吧，能谈谈合作的感受吗？
A：有过不少合作，瑞典有很多移民，所以与阿拉伯人、黑人、世界各地人种的合作都有，包括演出、音乐创作和制作等，甚至还参加到他们的话剧演出中。09年与瑞典无政府主义诗人的合作收获最大，这张《Punk God+Prolet》专辑，倾注了那段时日我所有的音乐灵感和动力，我不想标榜我们的水准，但我敢说在西方摇滚与东方人制作相结合这一块，我们做到了极致。

2008年在瑞典耶夫勒

Q：您的《台北叙事诗》我有认真听过，特别喜欢。《南昌路》和《那个人老了》真是太伤感了，那种厚重的感情直击人的内心。能谈谈在外面漂泊的时候，您音乐创作方面的状态吗？
A：状态极佳。我创作的时间已接近三十年，但出国前的创作数量远远比不上出国后那短短的几年，为何？在寂静清冷的环境下创作，不受外部世界干扰，是可以才思泉涌的。我非常庆幸自己能在这个年岁拥有一份超越青春的激情，其实一个人想要取得进步根本不会受到年龄的限制，重要的是保持心态。直到今天，我的音乐创作状态依然很好。

《台北叙事诗》注定是一张不会被历史遗忘的华语概念专辑。口语化的歌词、灰暗的旋律以及宏大的编曲，排遣着一个外表粗犷，内心细腻的游子在异国他乡的孤独与哀愁。其中有对历史与现实的拷问、有对故土与亲人的思念，也有对年华逝去的感伤。

可以说音乐让段信军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但也让他获得了艺术上非常高的成就。很难讲这些年的漂泊对他而言是好是坏，但当我们听到这些沉痛的哀鸣并收获感动的时候，他那颗真挚的心也许也会得到不少安慰吧！

《台北叙事诗》试听链接：点击此处

2009年在英国诺丁汉

2009年在法国巴黎

2009年与母亲在德国柏林

2010年在泰国曼谷

三、“建议年轻人多运动”

Q：您回国后，看到现在我国目前关于音乐方方面面的面貌，感觉如何？
A：我可没能力去剖析这些，直觉告诉我：好歌手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唱功实在了得，吓得我都不敢唱歌了。可是，创作力为何不见提高多少？无病呻吟内容空洞的音乐充斥了电视和网络，这让我纳闷不已……

Q：谈谈您的老朋友左小祖咒以及舌头乐队吧！
A：左小是一个细腻的人，一些做法常令人感动，我们见面并不多，但时间是沉淀，足以分辨朋友的真伪，我也是细腻之人，一些往事的片言只语总会铭记心头。说到他的音乐，我会唱那首《我不能悲伤的坐在你身旁》，我喜欢这首歌。舌头乐队中吴吞有十几年没遇见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南昌，我请他来我工作的酒吧玩，让他坐吧台，却就是不愿呆在显眼的地方，一个人跑到角落里悄悄坐下，他就这内向的性格，话也不多，但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以及火一样的内心。

Q：如果您来推荐，哪些国内音乐人是您特别喜爱的？
A：我这人没有特别喜欢的音乐和音乐人，是职业使然吧，耳朵厉害眼光高了都爱钻牛角尖，所以就没法说喜欢了。如果要推荐，我就推“推乐队”，他们对音乐认真严谨的态度以及对艺术近乎完美的追求很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Q：您怎么看待现在的音乐演出的，比如音乐节。
A：对这些我不是特别关注，回国后没有参加过国内的音乐节演出也没时间去观看，但我觉得这样的事物欣欣向荣蓬勃发展是个好事。

Q：对于立志玩音乐的年轻人，您有什么建议吗？
A：哈哈，我向来喜欢给人提建议，但后来发现我的建议并不适合每个人，音乐上的建议只适合音乐爱好者，甚至只局限于坚持个性创作不为名利的人，所以，音乐上最好不要听我的建议，否则会很苦的。但我可以给励志玩音乐的年轻人一个有关运动的建议，首先要多多运动，做有强度的运动，不要停止，不能因为你工作忙碌或家庭因素放弃，更不能因你年龄增长而懈怠，这样你的心理和生理状态就能保持亢奋状态，音乐亦随之富有激情。不要说你玩的是低调冷静的音乐，没有激情，所谓低调就是死水一潭，音乐风格可以颓废，但你的身体和歌声不可以无力。关于运动和音乐的辩证关系，只有到了我这个年龄才有切身体会。

2014年在老挝

四、“正在制作第二张概念专辑《寂寞欧罗巴》”

Q：听说您正在录制新专辑，能谈谈吗？
A：是的。正在制作自己的第二张概念专辑《寂寞欧罗巴》，是我立志要完成的人生五部曲的第二部。顾名思义，这张讲述我视角里的欧洲以及有关的一些回忆，同样以叙事诗的方式呈现。这张专辑的制作邀请了各路朋友来参与，包括瑞典和台湾的朋友，细致和认真程度远远超过了上一张《台北叙事诗》，明年上半年可发行。

Q：除了出专辑，您还有什么计划？
A：计划很多，比如，做几个电视或电影配乐，稍稍多挣些钱，比如游玩远行，世界上没有去过的地方争取去一次，在某个时候开个演唱会，等岁数再老些出几本书什么的，当然还有生孩子。

Q：谢谢凌凌哥如此细致的回答，最后，再说些什么吧！
A：这里想对一些不赞同我音乐的朋友们说几句：我做音乐，从来不刻意追求小众，但不是每个音乐人都是万能的，我明白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扬长避短，做我擅长的事情，自己满意就好。希望我的下一张专辑能给你们带来更好的感受。最后，感谢摇滚客对我的采访！感谢喜欢我音乐的朋友们！同时感谢能读到这篇文字的朋友们！